一掌,轻易的断掉了贾张氏的另外一条腿。
又一掌冷酷地拍断贾张氏的肩胛骨,丝毫不顾及贾张氏杀猪般的哀嚎嘶喊,毫不同情对方垂死挣扎的凄惨可怜,看都不看毒舌妇临死前脸上弥漫的大恐怖。
她不再微笑,不再友善,面若寒霜,冰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笔挺站直,如坚韧不拔的苍松,不动如山。
冷酷地说:“贺家还有我李秋叶撑着,安敢欺我秋叶罩着的晚辈!”
一双锐利的目光,锋芒毕露,一一扫过众人,威慑全场。无一人胆敢迎上她的目光。
两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目光,不再那么冷漠陌生,缓和了一些,不过并没有彻底敞开心胸接纳。
毫无疑问,李秋叶此举深得他们认可,能打入他们内心,取得他们的一两分信任。
李秋叶观察两兄妹的情况变化,察觉到了他们细微放缓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效,立马加强进攻,企图瓦解他们的扭曲心理,喊道:“强国!你是有妈的!你姓沈呀!你都忘记了吗?”
或许是声音太大,震聋了他们,也或者是提到了妈字,让沈强国的目光产生了变化,出现了迷惘,好像陷入了思索。
他好像记得了那些天的事,记忆斑驳絮乱,充满了象征哀伤的血色,不是好的记忆。
狂风大雪,长街,枪击,混乱逃窜的人群,惊慌的惨叫,死尸,鲜血染红的雪。
李秋叶看样子,好像有效,立马趁机加深沈强国的记忆,引导,道:“对,妈妈,爸爸,一家人。猪爸爸,要抱抱,手牵手,拉勾,玩,放纸船,许愿,堆雪人……”
不断的提示出关键词。
一幕幕记忆开始浮现在沈强国的脑海。
仅限于失散那段时间的记忆。因为比较深刻。
他陆续记起来了。
只是两个大人的样貌依旧模糊。
失散的那天,上午的时候,还玩得很开心,仗着父母的宠溺,要抱抱,不然就坐地上不起来,跟父母赌气,气鼓鼓的嘟着嘴,丢着雪花撒气,父母无奈,来抱起他。他喜笑颜开,这个抱抱,又要哪个抱抱,肆意的享受着父母的宠爱。
一方要稍微走远一些,他就着急了,挣扎着活下来,拉着一方的手,要跟上去。
总之一定要两个大人同时在,他才会安心,这时就会走在两人的中间,分别拉着两人的手,享受踏实的欢乐。
到雪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玩累了,就吃饭,要大人喂,不喜欢吃的,就倔强扭头,打死不吃。
吃饱继续去玩,河边放纸船,一个纸船许一个愿望,看着纸船载着飞雪,随着河流远去,心想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许的什么愿?”
“我不说,我不说嘛。”
“挠你咯吱窝了哦。”
“不要,不要,哈哈,痒,痒死我了,哈哈,我说了,我说了。我许愿说,要猪爸爸和笨妈妈永远陪着我,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带你们堆雪人,放纸船,你们给我快乐,我也要给你们快乐,一辈子不离不弃,同甘共苦。”
跟父母拉勾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带着内心的满足,还有美满的幸福,惬意的归家。
或许是天意弄人,也或许是触碰到残酷的大道规则--物极必反。
大喜之下,大悲将至。
长街,乌云厚重,满天飞雪,风乍起,吹得人眯起眼睛。
子弹出膛的枪声炸响。连绵不绝。
一刹那间,五六个人被击毙,倒地不起,下一瞬,又十多个人身受枪伤,血流如注。
四岁的小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场面一顿混乱,都是惊慌失措逃命的人。
伤员的惨叫,人们的惊呼,失散的嘶吼,嘈杂的回旋在这边天空。
严肃警戒的娘亲,立马持枪,嘱咐一声后,率先冲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父亲威严的交代两名战士,前一秒还幸福美满,下一秒就被危险和恐惧笼罩的小娃,被两名钢铁般的战士强制带走,冷酷中带着敏感的谨慎戒备。
街尾。
一名战士掩护断后,掩护撤退,身中数枪,战死。
“去,那里,藏起来,不敢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出来,躲好,首长会来找你的。”
战士打开背包,用现有的伪装了一个五六分像的假人,抱着假人朝着另外一边跑,边撤边开枪。
五十米,被击退腿,战士挣扎着起身,想要再跑,又被击中另外一条腿。
站不起来,持枪反击。
被击中手,枪掉了。
那就用另外一只手,开枪,没响,没子弹了。
他笑了,笑得有些悲凉,无奈。
死了又如何,大华夏的战士从不畏惧死亡,视死如归,死亦无悔。
一群人围着他,或持枪,或持刀。
一个歹徒踹开他,一看,是假人。
逼问。
“人在哪里?”
战士冷笑,目光讥讽。
刀落,手断,血流。
“说!”
战士目光凶狠,冷笑,狰狞着,张口,撕咬。
一刀,脖子砍断,头落,身陨。
掉落的头,眼睛睁着,面向被保护的目标,没有了声息。
四岁的娃,无依无靠,惊恐中大哭,急忙捂住嘴,惶恐不安。
紧绷了一天,疲倦了睡去。
醒来,四下无人,尸体也不见了。
饥饿,口渴,忍着,不敢暴露。
又一天,顶不住了,吃雪。
浑浑噩噩,睡过去了。
又一天,长街恢复了人流。
依旧不敢出,没有看到熟悉的人,没有战士,没有军人,他失落,也绝望。
饿晕了。
又一天再醒,虚弱的走出去,嘴唇白,面色也白,眼神无神,暗淡无光。
只想吃。
四下寻找,看到小卖部,使出最后力气,加快脚步,冲进去,眼巴巴地看着零食流口水。
“小鬼,走,我们不做慈善。”
那就抢,猛吃,猛塞,狂吞。
“找死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被打晕了,倒地前,依旧记得:“要不是看你年纪小,非得拉你去枪毙,小小年纪偷抢食物,我呸。”
再醒来。
荒郊野岭。
吃草,还有草根。
认路,重新回长街。
死等。
一天。
又一天。
无数天。
等待的人没来。
失望,落寞,悲伤。
安慰自己,再等一天。
再等一天。
最后在等一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不清楚多久了。
幸好有草根,树皮,还有供销社丢弃的烂菜叶,还有一条冻死或病死的小狗崽,发臭了的。
不至于饿死。
又是长街死等,绝望了,该去哪里?
“小朋友,你是在找人吗?我们找人的水平是一流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们,找到后,要给我们钱或者粮食。”
来人尖嘴猴腮,微笑友善地递出了煎饼,窝窝头,水。
他信了,跟他走。
到了窝点,还有很多一样大的小朋友。
门外,送食物的那人陪着其他人,说说笑笑,拿到了钱和一大袋粮食。
经历生死离别的小娃,被转手了。
“他们会帮你找到你的父母,你要跟他们走。”
坐牛车,走路,翻山越岭,又坐驴车,继续走路。
坐上了拖拉机。
不知道走了多久。
停下来了,又是另外一批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原先一起的那批,一路走来,一路消失,一个站点,或消失一个,或消失两三个不等。
封闭黑暗的小房间,吃不饱,饿不死,能活着。
阴险的声音传来:“你们都是走丢的孩子,我们会帮你们找到你们的父母,看到同路的小朋友了吗?他们都回到父母的怀抱了,我们也拿到了该有的报酬和粮食,我们做这一行是专业的。你们除了相信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们这一批,父母难找了点,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当晚,小朋友的惨叫声传来。
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有的瞎眼,有的死了。
也轮到沈强国被带到外面,一个凶汉持着砍刀,狞笑,目光好像在吃人。
“放心,我的刀很快,只有你们残了,才能博取大户人家的同情心,赏给你们吃。”
恐惧的情绪在蔓延,身体都在发抖。
凶汉的刀擦亮,举起。
这时,三十多米外传来大动静。
“同志,找到了,他们的临时贼窝在这里,我们村的男娃闺女呐,肯定就在这……”
砰。
枪响。
想要逃走的凶汉被打伤倒地,十多个手拿锄头扁担的村民,在两个持枪的同志带领下,火速攻陷这里。
此刻,沈强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使劲的逃。
撒丫子的跑。
逃得越远越好。
跑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走了到哪里,雪依旧下着,跑不动了,累了,直接躺,迷迷糊糊……
“妈妈,你看那个小哥哥,好可怜哦,我们帮帮他好不好,他要被冻死的,可能也饿死了吧。”
沈强国隐约听到小女孩轻跑过来,脚踩在雪地的声音。
胳膊被推了一下,“喂,小哥哥,你还活着吗?我给你一点吃的吧。”
又等了一会:“还是死了呀?如果死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好离开呀。”
贺母的传来嗔怪的声音:“啊绣,不能没有礼貌,我们走吧,我们帮不了其他人。”
她走过来,要拽走女儿。
“哇,他动了,动了,活着呢。我们带上他吧。”
“啊绣,我们自己都养不活了。”
“我不嘛,我就要他,我把我吃的给他,我不管,我就要嘛。”
这一刻,跟父母失散的四岁小娃,才算是得救了。
所以,七年后,他拼命的打临工赚钱,给重病的贺母买药,省吃俭用,哪怕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贺母和啊绣,一干就是三年,默默无言,任劳任怨。
也所以,贺母病死的前一晚,深深懂得“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肯低头跪妇人‘的少年汉子,跪了一天一夜,跪了四合院的每一家住户,也是那时候,他心彻底的死了。
不,也不能说死了,还有啊绣,啊绣就是他的光,他活着的希望。
除此,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活着,还活得那么累,那么苦,那么悲,且无奈。
“强国,想想你的亲生父母,你的亲妈妈,爸爸,猪爸爸!”
李秋叶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关键词,引导沈强国迷惘的记忆。
沈强国冷峻的脸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眸子有些湿,沉重道:“他们或许也死了吧。护着我走的战士,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枪打死,被刀砍死,脑袋都滚到一边,死不瞑目,看着躲藏的我。”
说到这里,他更加的难受,失落。
内心的世界也在逐渐崩塌,心光也逐渐熄灭,没有温暖和光明。
他的杀心越发强烈,杀意节节攀升,变得更加无情,冷酷道:“只有以狠制狠,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才是唯一真理。我为什么被欺负,为什么被羞辱,为什么被殴打,为什么被欺骗,那是因为我不够狠,不够横,不够野!”
他逐渐变得激动,情绪不稳,高亢咆哮:“不够强,所以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要保护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只能无奈的被拐卖,甚至要被弄残弄瞎去乞讨,就连一个老太婆都来欺我,你当我是病猫吗?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才是森林之王,我才是真正的吃人老虎,王中之王!”
“只要杀怕了他们,他们才会学会什么叫敬畏!”
他的思维和观念,慢慢朝着这一边靠拢,目光逐渐明亮,好像在明悟,在慢慢坚定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塑造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至于法律意识,这个时代有多少人有法律意识?
就连法制都不健全。
“杀一人有罪,杀万人为雄,杀百万人为雄中雄。欺我的人,害我的人,潜藏着的仇人,未知的敌人们,统统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我才是至强,没有人再敢欺辱我们兄妹。”
“我要杀,杀杀杀,杀光他们全家!”
他更加疯狂了。
极端仇恨他人。
李秋叶稳稳地抱着他,带着哭腔道:“强国,你醒醒,你冷静一点,你不要这样,你父母还活着的,你妈还在的,你爸也还在的,他们都很想你。你知道吗?”
沈强国有刹那间的微微愣神,随后,面容扭曲,表情狰狞,霸王之力爆发,震开了李秋叶的千斤之力的双手,翻手捏着她的脖子,目光凶残,无情冷酷。
他愤怒咆哮:“你在骗我,你信不信,我第一个杀你?如果他们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每一天,每一晚都在饥寒交迫中煎熬,你知道这几个月,我怎么过的吗?不如一条狗。为了一口吃的,没有尊严的钻七八个同龄人的裤裆,被他们骑,被他们当做玩物的打,为了一口吃的,卑微的讨好大人,学狗叫,我屎都吃过,尿都喝过,他们都是没人性的畜生,如果不是我不够强,你们足以被我杀一千遍,千刀万剐。”
他眯着寒芒迸射的眼睛,咬牙切齿。
“我死死等着,饱受一切折磨,吃着发臭长蛆的小狗崽,啃着树皮草根,饮着雪水,忍着冰寒,跟野狗抢死老鼠吃,就是担心他们回来找不到我。”
“我唯一活下去的盼头,就是盼着他们回来,哪怕派人过来都行。我唯一的执念,就是想着再次见到他们。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回来,一个都没有!”
他仰天咆哮,发泄着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
“他们还活着,有什么资格活着?凭什么活着?生死关头,抛弃了我,我就是被父母丢弃的人,被世界遗弃的人。”
“你告诉我,世界抛弃了我,我还要这个世界干什么?”
沈强国落下了一滴泪。
缓缓松开了李秋叶,说:“你有军人的气息,有战士的气味,我不杀你,他们曾因我而死。”
“但是,你不能阻我,凡是拦我之人,皆是敌人,面对敌人杀无赦,绝不心慈手软。你走吧。”
李秋叶看到了沈强国必杀的决心,知道了他执意走上杀道,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内心一阵阵抽痛。
或许是这个生长环境的错,但是,李秋叶把这一切的错,都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认为是自己的错,导致了儿子这般极端。
她悔恨且自责。
“强国,你父母并不是没有回来找你,也不是抛弃你,是当时战乱,发生了连续长达三个月的高强度高残酷的血腥战争,好几个团级单位直接打没了,哪怕作战条件十分艰苦恶劣,他们都陆续抽调了三个排,秘密地过去寻找你,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全牺牲了。”
李秋叶憋不住了,泪崩了,摊牌了。
远处,沈强军沉痛的闭上眼睛,泪滴滑落,心情沉重。
他对得起挡,对得起军,对得起国,对得起民,唯独对不起儿子。
秘书小李面露哀伤,也有悲痛,如果当时,他率领全排去找,或许结果不一样吧,只是当时情况不容许。
“小李,查,彻查!把我儿子逼成这个样子,老子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老子非得亲手枪毙了他们!”
小李面容严肃,领命而去。
从十年前开始查,凡是涉及到伤害小太子爷的人,一个不漏,全部连根拔起。
悲剧已造成。
造成的,已成为过去。
沈强国也不在执着过去,收回来思绪。
看着李秋叶,说:“李姨,我知道你不简单,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感受得出你的好意善心。我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他们活着也好,不活着,我也不惦记了。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他们,一个人还不是过来了。我长大了,有翅膀了,自己也能飞了,怕什么呢?这事,不想牵连你,走吧!”
李秋叶想到十多年对儿子的亏欠,泣不成声,儿子最困难的时期都熬过来了,哪怕现在找到儿子又怎么样?儿子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她收回了泪滴,平静的问:“你真的要杀她?”
看着儿子点头。
她闭上了眼睛,缓缓做出选择,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要站在儿子这边。
哪怕她的目的是阻止儿子的杀心扩散,阻止他极端杀道理念的形成。
阻止不了,就支持。
要沉沦,就母子一起,有个伴,哪怕死也不怕,就如同他和啊绣。
“杀人的事,用不着你,有李姨在。”
她缓缓抬起手,凝聚气力,轰然落下,距离贾张氏的面部还有两公分,贾张氏的鼻子都已经被掌风给压迫出血,下一瞬就要饮恨当场。
然而。
被一只手掌轻易挡住了。
李秋叶禁不住目光收缩,不敢置信。
竟然是刚刚杀意滔天的儿子。
她都被儿子以杀止杀的执念给撼动,可见儿子的杀机多么凛冽森然。
可是,他竟然挡住了杀贾张氏的掌刀。
她漂亮的眸子充满了震惊。
“李姨,我已经知道了你愿与我兄妹生死与共、相依为命的决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想坏我杀道之心,阻止我以杀止杀的思想观念的形成,想让我明白世间尚有温暖和光明。”
“念在你这个与我兄妹同生共死的决心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面子,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辱我兄妹,我可以不杀她,不杀任何人,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阻拦我以杀证道。”
李秋叶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了,如同胜利者,她成功教导了儿子。
眉飞色舞,眼眸神采飞扬。
“强国,啊绣,放心,以后,由李姨来守护你们!不离不弃!这个世界终会有光的,他是温暖的。”
啊绣笑了,恢复了平静。
沈强国不再多看贾张氏一眼,淡淡的说:“李姨,那今天的事情就麻烦你来处理。”
“理应这样。”
李秋叶将他们落在身后,说:“看李姨,为你们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