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银狐眼巴巴看着黎莲机的身影隐进云雾,无能为力。
崖边,狂风呼啸。山顶的白雪终年不化,难免经风吹散零落,飘往这里。
寝阁楼下温泉环绕,不会太寒。到了此处,气温骤变,黎莲机那身单薄黑衣,哪里抵挡得住风风雪雪。
他无所反应,任这厉风凌乱。
望着远方出神有半炷香之久,他取来腰间酒葫芦,仰头大灌。酒水急流,溢得他满脸。
他呼出口白气,酒壶抛去,抽着剑刃,追风而动。黑影穿梭来去,接连不断的“咻咻”声听得人惊心。
把酒持剑,舞个天昏地暗。世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咔”地一响,脱飞出的剑插进岩缝,接连是从石头内部崩发出的炸裂。
雪沫飞扬,碎石翻滚。
飞出的大多数碎石落到黎莲机脚边便停了,有那么一粒,直朝着他面门飞袭。
他迅速撇脸,躲闪未及。
砾石直擦过他右眼角的薄弱之处,活活磨出一道红印。
黎莲机不吭一声,握剑鞘的手一个起落,便深插地下,四周岩面连续溃塌炸裂,高扬的冰碴、岩土飞进雾中。
酒壶入手,他继续仰头大灌,且任着身子仰躺崖下,自由滑落。衣料被风击打,簌簌作响,烦恼长丝飞扬。
远远望去,人如折翼飞鸟,堕下天际。
他缓缓闭上双目,放纵身躯,同飞雪冰花为伍浮沉。
这带有发泄意味的享受,转眼即逝。
黎莲机已下坠得极深,他轻压二指施术,遗落在岩壁上的剑飞梭追来,收进手中。
他陡睁双目,身子急转。“刺啦”一声惹人牙酸的响声,沿着插入崖壁的剑刃泻出,一路拉下刮痕。
铁器与坚石摩擦,不断崩放出点点火星,持续的噪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一脚踏踩向壁,阻着下滑趋势,握着剑的手发力一捅,剑刃又深陷一分。 他仅又向下滑了一掌远,便死死撼住。
待他控制好身形,他仅淡淡一瞥身下盘旋浮动的烟云尘雾,又自顾自喝酒,不知心在何处。
……………………
已是深更半夜,声鸣俱静。
偌大的陵墓前还跪着一人。冷冰冰的石碑上,由烛火敷了层光,盘中祭品捎带暖色。
约摸过有一刻钟,不远处冒出幽幽一道白影,靠近脚步沉重。
跪坐在地的人本浅闭着双眸,察觉来人后,他便睁开了眼。
正是敖绪。
他目视着身前的碑文,面色之间比这陵石还要冷硬,比这夜幕还要阴森,他扬声讥笑:“日间你走的那般彻底,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不能记得日子。”
自是在同来人讲话。
后者不出一声。
“跟你说话呢!敖纯!你不是急着去战场杀敌立功了吗!怎又回来了……要放弃了?”敖绪言辞刻薄,恨恨回首后,便直直盯着一身银甲的敖纯。
敖纯没有与他争执,静静跪到一旁,淡着声道:“我跪一会儿便走。”
兄弟二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离他们母后祭日剩七日之时,他们会一同过来跪拜。
说作一起其实不大合适,不过是前后脚赶一块罢了。
“哈哈哈……”敖绪大笑不止,眼泪都要落出来,在寂夜之下,衬得他愈发像是忽而发狂的疯子。
“走了好啊……真好……只有你这等天之骄子走了,我们这些庸才俗子才可勉强挣得一点盼头,才不至于希望渺茫。好啊……简直妙也快哉!”
敖纯总算露出了点神色,他皱眉看向不甚正常敖绪,良久,都未能瞧出个所以然,他便只好放弃,冲墓碑拜了拜,继续默默默垂首。
敖绪也不再说什么刺耳的难听话。
一炷香后,敖纯起身。
料知他要走,敖绪露在嘴角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弄他,“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敖纯。”
敖纯脚步停顿,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墓碑,暖橘色熏染他的面容,他隐隐约约将眼眸与嘴角同时弯翘一分,才又看向敖绪,清晰咬着字音道:“再见。”
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有着深深不明的意味。
说罢他便走了,比来时步履轻快。
敖绪不明他为何会说这两个字,沉着脸回头,却只看到敖纯无所依恋的背影。
今夜的二人,都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