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回到庄子里最富裕的人家——张仁家。
屋内、院内都已经摆好了桌椅,桌上摆着叫不上名字的饭菜,众人一一坐定。
凳子大部分都是从邻居家借来的,都是小木凳。
余茂知道黄安要和他的手下兄弟商量事情,所以主动带着自己的手下去了其他的屋子。
黄安身边只带着杨成武,二人被安排进了一间正堂。
堂内两侧站着庄子里的汉子,约莫二十多个,靠中间的是七八个老头子。
黄安一步踏入屋内,众人,包括老头都下意识站了起来,面上带着讨好之色。
黄安虎目扫视整个正堂,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
今天来可不是视察来的,而是来办事,来命令他们强行迁移的。
想必这些人都是来听听看,自己对他们的安排的。
他们聚在一起,还让老头子们作陪,想必是一种壮声势的手段。
为了迎接黄安的到来,大槐树庄下了大本钱,从城里买了好些肉,还有山货野味儿,摆了一桌。
余茂他们自然也有。
黄安不喜如此操办,但也没有说出口。
他直接问道:
“庄子里,一共多少人?”
张仁是黄安手下的什长,虽然才四十五岁。
但到底是个军官,本身又是武者,算是庄子中地位最高的人。
他在庄子里的地位和话语权,要比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还要高。
武者的地位崇高,哪怕是亲戚之间,也不能但以年龄资历论地位高低。
他拿出一单名册,双手呈上前,嘴里回道:
“一共961人!壮年男丁414人,剩下的都是女眷、小孩儿和老人。”
黄安闻言,眉头稍皱。
414个壮年男丁?
为何如此之多?
这几乎占据了整个庄子人口数量的一半。
他眼中闪过一道狐疑之色,伸手道:
“名册拿来!”
张仁不知黄安用意,赶紧将名册递过去。
这名册还是新的,翻开后能闻到一股墨臭味儿,想必是今早才统计好后,整理成册的。
他翻开名册,直接看了起来。
翻看了好几页,没有发现端倪,但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他抬头直接问道:
“为何这村子里光棍儿如此之多?”
听到黄安问话,屋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几个老头儿脸皮子耸拉了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黄安将目光放在了张仁脸上。
张仁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回道:
“这十三四年前,我们幽州大旱,朝廷徭役和赋税又重,丰安县和汾县,就,就都缺少女童。别的地方的好人家女儿,也,也不会嫁到我们这里来。”
说完,下意识朝着屋内坐着的几个老头子脸上看去。
这帮老不死的一言不发,皆垂头垂目。
黄安闻言,手猛地一抖,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没问为何缺少女童,为何男女童数量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答案太明显,太残酷,直接让他难以启齿,连深处都不敢去想。
这大明黑暗的一面,再一次震撼了他的内心。
在面临大规模的死亡危机之前,任何道德仁义,亲情慈爱,都是不堪一击的。
大欢喜的结局,谁都喜欢。
可现实往往是,妥协后依旧残酷,残酷到连外人都不愿去回首。
黄安突然觉得心慌,有种离席而去的冲动。
更有种将屋内这些汉子,尤其是这帮老不死的,狠狠毒打一顿,甚至直接屠杀一空的冲动。
良久之后,心绪如冻结的湖面,坚硬,刺骨。
他问道:
“有多少人要过去?”
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就如秋天的微风一样,听不到任何情感。
张仁硬着头皮,哆嗦着嘴唇,回道:
“两,两家!”
黄安闻言,眼睛猛地一动,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张仁的眼睛,突然暴怒道:
“你再说一遍!”
张仁在这一瞬间,像是被老虎盯住的猎物一样,心脏砰砰直跳,重复道:
“大,大哥。两户!”
黄安脸上的愤怒表情,突然一收。
嘴角勾勒一抹圆弧,呵呵一笑,他的目光如火炬一般,缓缓扫过堂内所有汉子。
尤其是在那些老头儿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之久。
他们都低下了脑袋,不敢和自己对视。
“为什么?”
黄安放在桌下的拳头紧紧握着,他需要个理由。
张仁暗骂庄子里太过顽固蠢人,连累自己受气,他解释道:
“说什么故土难离,害怕出去,出去后饿死!”
黄安闻言,眉头稍皱。
他其实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
毕竟就连他老家,那种信息化的时代,说服别人举家迁移都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比如扶贫办的,劝说那些不适合居中山区中的村民们搬迁。
那种困难程度,哪怕是黄安这个外人,都有所耳闻。
观念、思维,就是一座座大山,岂是三言两语能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