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众人都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书房外的院子中央,有一秀美妇人,牵了一孩童。她长身玉立,见众人看过来,只略顿了顿,又莲步轻移,跨进书房的门槛。
今天这个场合,黎长乐猜测,她可能会有需要露露面的时候,所以今早梳洗打扮时,她特意挑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衣裙穿上。
上身是妃色交领长衫,配水色宽袖褙子,下身是手绣花鸟百褶裙,头上挽个堕马髻,别了金步摇,脸还上了淡淡的妆。
等穿戴一新,马氏对着她赞道:“大少夫人真是生得一副清丽的好样貌,这么一捯饬,就好看得紧。就是平日里太过随意了些。”
黎长乐想,大热天的,平时要是这么给她层层叠叠地套穿,那她是一刻都不想迈出卧房的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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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三米开外的地方,黎长乐微微放开鱼儿的手,屈身行礼,“各位安好。”
顾重光讶异,“怎的到书房来,有事让下人来说一声便是。”
放在以往,书房这种地方,女眷是轻易不会让进的。
只不过如今庄子里头,也就只他们四个大小主子,身边都是有护卫跟着的,人物关系分明,就随意了些。
黎长乐把鱼儿轻轻往前一推,“是这小丫头说要找祖父。”
说完又侧头看向刚才洋洋洒洒发表言论的裴幕僚。
“父亲,这位先生是?”
“在下裴义,乃宜昌知府门下的幕僚。裴某见过总督夫人。”
啊,这人原是查完她底细的了。
顾重光也不出声了,这事如果没儿媳出面说明,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复人家。
毕竟,连顾宅里的纪氏,若非家里有什么大事急事,也不会捎信给他,免得打扰了他游山玩水。
更何况黎县这里的事,从来都是直接对接顾景宴的,顾景宴就更不会和他亲爹说这些了。
虽然不喜这不请自来自说自话的裴义,但顾重光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向小孙女招了招手,让她上前来。
但鱼儿看了看祖父,却转头扑向李怀同身后的方向,“亦阳哥哥!”
小丫头看到熟人啦。
顾重光:“ …… ”
黎长乐觉得,今天不管怎样,也要把“欧阳思远是发现红薯的第一人”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是她当初做出要抱皇家大腿的决定时,给出的诚意。
现如今,朝堂上都知道,这即将风靡大炎的粮食新品种,都是来自他们当朝太子的发现。
这会儿又冒出一个妇人说,不单红薯,还有苞谷,土豆,旱稻,都是出自她手,她培育出来的或者发现的……
那她抱皇家大腿这条路也就要半路夭折了,她余生的大半辈子还能好好种田吗?
哎……只好赌一赌了。
“裴先生,好叫您知道,不管是红薯,还是旱稻,亦或是苞谷,种子都是从天家那里得来的,太子亲手把种子种苗交于我手的。。”
“您如今这般说话,叫人听了去,倒是想置妇人于何地啊?”
裴义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总督夫人莫怪,裴某只是无意间听来的,说那些粮食种子种苗可都是只总督夫人才有的,连知县都得从您那儿讨要。”
这专揭人短啊,每句话都在试探,每句话都透得这么彻底。
她叹气,道:“并非如此,您听哪个嘴碎的跟您说的呢?”
裴义摆出愿闻其详的神情,一屋子人此时也看出来了,这人不单是来考察的,也是还另有目的的。
黎长乐回头向书房外望了望,又对裴义道:“其实您有什么话,还是自己去问圣上比较合适。但凡妇人说什么,您怕都是不信的。”
说完,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手掌,“请诸位现身,出来一见吧。”
屋里众人:“ …… ”
黎长乐:“ …… ”二冷说她周遭有暗卫环绕,应该不是说假的吧?
下一刻,她就确认,的确不假了。
院子里有利剑出鞘的动静破空而来,继而,耳边有冰冷冰冷的声音,“总督夫人有何差遣?”
院子站着的是两位黑衣男,全身上下都蒙得严实,只露出了两只冷冽无情的眼睛。
手里的剑指着地面,只等着命令一下,就大开杀戒一般……
黎长乐抿了抿嘴,才道:“两位壮士向这位先生告知一下你们的主子是谁吧。”
“大内鹰卫。”两位黑衣人亮出了象征身份的玉牌,也不说废话。
屋里有片刻的静寂……
裴义冷汗热汗齐冒,这会儿是再不敢出声了。
他暗自后怕,好在自己没有语出不敬,不然,那利剑怕是已经架上了脖子。
没想到,这庄子里还有大内的鹰卫看护着。
本以为就是顾家的暗卫拦着,他们才不得靠近这庄子。
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想差了。
幸好大人还未动作。
京都那边的人也太不把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当回事了。白瞎了知府大人每年上贡的那些个金银票子。
这次回了宜昌,定要说服大人弃暗投明,早日撇清了与那方的来往才好,左右,那人已是明日黄花,西风落叶了。
“裴某失敬,望总督夫人莫要见怪。”
黎长乐朝那两位鹰卫大人点了点头,众人就见一个眨眼间,院子里哪里还有人影?
黎长乐微叹着气,看向裴义,“总要让您眼见为实,才方便您给上峰一个交代。”
樊信没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即刻又自己捂住了嘴。
裴义讪讪地应着,“总督夫人说笑了,裴某就是听人说得出奇,便询问几句,谁知那也是个不知前情乱传谣言的。圣上日夜都挂心着大炎百姓的生计艰难,皇恩浩荡啊。”
自顾自描补着,仿佛前头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黎长乐不耐烦虚与委蛇,便跟顾重光道:“父亲,茶室那头可都在寻“清闲居士”呢,您也去露露面吧,省得大家惦记着。”
“嗯,这就去。”
黎长乐福了福礼,手伸向猴在李亦阳身上的小丫头,“鱼儿?”
真是头疼,这小丫头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在李亦阳这里貌似失了效一般。
每次见着李亦阳,那都是彷如第一次在慕山学堂外初见时一般。
黎长乐觉得,自己能在一个三岁不到的孩童眼里捕捉到了惊艳,自己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