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累的,校长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不止,一向挺直的脊背如今佝偻着走向远方。
我开着拖拉机,一路听着后座几个老师的哭声回去的。
我们先到的学校,大伙儿也没说别的,开始自发整理破乱的校园,到了快半夜了,我们才锁上门离开,学校大门上多了一张手写的停课通知。
我把自行车扔到拖拉机后头开回村,这会儿到处黑漆漆的,我却仿佛能看到路上的每一颗石子,整个人平静的不行。
甚至还能抽空腾出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打空间拿出点零食来嚼。
嚼着嚼着,
“吁,吁吁,吁”,黑夜里,在拖拉机的响声中,传来一阵愉悦的口哨声。
一直到村口口哨声才停止,李勇大半夜的披着外套来收车,我看着他迷迷瞪瞪的模样,“没事儿,明儿再收也行啊。”
李勇摇了摇头,一把把我拽进他家院子,拉进屋里,“我媳妇儿今儿回娘家,咱哥儿俩喝点儿!”
自制的白酒,里头泡了根参,看着不小。
然后从灶台上打开锅盖,里头散出阵阵热气来,李勇端出一条鱼,一盘花生米,一大盆土豆白菜,一大盆冬瓜汤,一大盆米饭,看这阵仗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他是有意等我。
我没扯别的,矫情没用,一屁股坐在炕上,接过碗就开始吃。
今儿早晨到这半夜,哪有功夫吃一口什么呢。
干了一大碗米饭,才歇下来聊两句,李勇替我倒上一碗酒,“受伤的老师咋样?”
七十年代的第一口酒,跟李勇碰了一杯,“抢救过来了。”
“学校呢,咋说?”
“停课了。”
李勇再端起酒碗,“没事儿,就算当不成老师你也能回村里干活儿。”
“我有数。”人参酒,我还真是第一回喝。
我看出来了,看来学校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周边十里八乡的了,李勇说,
“明儿没事,要不上山打猎去?”
李勇是有意想安慰我,可还不知道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一路吹着欢快的口哨回来的。
“行,那我把几个知青叫上?”
“行,村里我再叫几个,一个月就休息这两天,松快松快。”
我看他拿出这么大的海碗,以为李勇的酒量有多好呢!结果二两酒没喝完,舌头都大了,
“小祝啊,弟啊,你是不知道啊,哥啊!难呐!”
我以前活了快三十年也没喝到这么醉过,跟朋友们喝酒也是点到为止,在现实中还真没见过醉成这样的。
李勇扯着嗓子嚎,泪水满脸乱淌,“弟啊!人家都说娶媳妇儿好啊!我媳妇儿!那当初,啊!我是真看上了!结果呢!骗子!她就是个骗子啊!”
有种听到不传之秘的心虚感,我压低声音凑近,“嫂子咋啦?”
“她啊!她光管儿子,不管我啊!你说说,有这么当媳妇儿的嘛!我作为一个男人啊!我苦啊弟哇!呜呜!”
呸,原来是秀恩爱。
我收回前倾的脑袋,翻了个白眼儿。
“得了得了,别嚎了!明天我就告诉嫂子,让她看看你这幅德行!”
李勇一拍胸口,“弟啊!”
总之李勇嚎到睡着,我还给他把锅碗都给刷了!
奉劝各位,不要跟酒品差的朋友喝酒。
骑车回知青院时,那碗酒在我这里开始发挥作用,最后实在怕摔倒,扶着自行车走回来的。
本以为睡不着的我洗漱完后就一头栽到炕上人事不知,毕竟累了一天了。
迷迷糊糊的,老感觉有人一直在推我胳膊,我好不容易扒拉开眼皮,还是在黑黢黢的深夜,刘胜利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我,吓得我一激灵。
以为有狼闯进来了。
我不耐烦极了,这会儿眼皮都快张不开了,语气也不好,“干啥!”
“你出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刘胜利做贼心虚,声音压的很低,跟鬼似的。
“我睡了,有啥事儿明儿整。”大半夜整这出,真服了。
刘胜利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我已经把被子蒙在头上,没几秒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