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姚广孝方才所言计谋甚毒,其中阴损近乎到了折损阳寿的程度。
倘若朱标一早想的也是如此毒计,那侍奉这样一位心思诡谲的君王,实在不是一个美差。
好在朱标听到姚广孝所言后,并无采纳。
“眼下!”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朱标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眼下我朝当务之急仍是发展民生,壮大国力。”
“海贸必须繁盛,商贾也要加以约束。”
“在场诸卿皆为国朝肱股,眼下也当不遗余力,助朕兴国。”
“臣等领命!”
“臣等领命~”
见朱标摆手示意,众人相继拱手后便也各自散去。
而刚走出谨身殿,李善长、詹同几人不自觉的和姚广孝拉开了距离。
甚至就连身为武将的蓝玉,与姚广孝先前有旧的刘伯温,听到方才姚广孝所言毒计后,也不愿与他同行。
然而哪怕觉察到众人有意疏远他,姚广孝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大踏步朝前方走去。
“善长兄!”
李善长将目光转向刘伯温,出声笑道:“当初凤阳初见道衍之时,只觉此人大才,或为朝堂肱股。”
“如今看来,此人倒还真是个祸害。”
“善长兄说笑了。”刘伯温望向姚广孝离开的方向,淡淡说道:“道衍与你我二人相同,却又不同。”
“当今大明,依旧无法百分百发挥其才。”
刘伯温声音落下,李善长顿了一下后,随即便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方才刘伯温那话虽别有深意,但却也不难懂。
姚广孝与他二人不同的是,他李善长与刘伯温原本都是治世之才,而姚广孝才是那适合随君平定天下,定鼎开国的毒辣谋臣。
若正值太平盛世得遇明主,这般场景才是他与刘伯温完全展现其才的盛世。
而他二人却生在了乱世,遇到的是老朱。所建功业也是同老朱平定乱世,定鼎开国。
而姚广孝却生在了盛世,遇到的皇帝陛下乃是朱标,所建功业大致也只会是治国安邦,少有开疆拓土。
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着走的人,都是不能尽心尽兴之人。
如今李善长倒是对姚广孝没了太大的成见。
另一边。
当看到爪哇使团的众人尽数被斩首示众,安南使臣黎恒以及其他诸国使臣也算明白。
大明的重心的确是要大力发展海贸。
所以眼下就海贸做文章,无疑是当众打大明朝廷的脸。
因此在看到爪哇使臣众人被斩后,各国使臣也纷纷示意本国商户,即便再怎么不愿,也要前往天香阁中,去那大明朝廷直属的商铺购买货物。
一时间,天香阁人声鼎沸。
当看到各国藩商不再独独与他沈家店铺交易,沈三石也是笑容恬淡,全然没有半点忧虑。
“东家,若是这藩商都与朝廷商铺交易,那咱们店铺.....”
“藩商与朝廷店铺交易不好?”
“若无朝廷令旨废除海禁,若无朝廷出资开辟海路,兴建港口,哪里有我沈家得才之时?”
“嗯.....”
见自己东家如此心大,全然不担心后续沈家店铺的收益。
伙计凝眉沉思数秒后,小心说道:“东家既不爱财,小的自然不能说什么。”
“可是东家,您身上还担着朝廷委派,咱们沈家店铺还要为前线将士运送粮饷。”
“加上您效仿朝廷恩旨,抛售低价粮。如此下去,三月后咱们可就没法为前线提供粮饷。”
“到时候.....到时候.....”
伙计脸上满是忧虑,迟疑数秒后这才咬牙说道:“到时候朝廷治您一个办事不力之罪,您可就没法活命了!”
并非是伙计想替东家拿主意,也不是他想做沈三石的主。
只是似沈三石这般出手阔绰,待下亲善的东家哪怕是整个应天城,甚至是整个大明都是少见。
别的不说,单说沈三石能时常和他们打赌,赌注也不过是一顿酒。
这样的东家便值得他多说几句。
也是明白眼前的伙计们是在替自己忧心,沈三石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自嘲般默默说道:“你们有所不知,东家我家中虽算不上大富,可却也能吃上饱饭。”
“父亲从小便送我入了学堂,习了那圣贤书。”
“童生、秀才,一路通畅。未曾进京之时,东家还以为自己天资聪颖,生下来便注定是大学大儒,本该位列朝堂为君王策的卓卓之人。”
“可洪武二年,首科不中。之后科举、恩科连年进京,屡试不中。”
“原本东家我还能托词官场晦暗,屡试不中乃因朝中无人。”
“可昨年陛下尚为太子,主持恩科。再不中。”
“东家我便知道,自己不过寻常一人,才学之上并无超人之处。”
“可无奈家中老父催促再三,定要我考取功名。昨年恩科不中,回乡途中更是得老父离世之噩耗......”
沈三石眼神闪过一抹悲凉,心中百感交集,眸光也不由动容了几分。
“昨年恩科尚有工试,凭手艺精湛也可入仕。”
“可回想自己半生,屡试不中,辜负家中父亲殷殷期望,苦耗家中钱财愧疚万分。”
“到头来连赖以糊口的一技之长尚且没有。”
“故而.....”沈三石苦笑一声,语气轻松却带着些许自嘲缓缓道:“故而起了轻生之念,遂而投河!”
听到此处,在场的几名伙计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和他们嬉笑玩闹,甚至时常打趣玩笑的东家,昨年却是如此潦倒,甚至都想到了轻生。
也就在众人看向沈三石的目光中不觉多了几分同情之时,却见沈三石随意摆了摆手,继续道:“投河不死,冲至岸边。”
“想来之时,身旁竟放着一本洪武纪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