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灰雾中，只有范离自己一人，却又是无数个人。

许许多多的范离在灰雾中呈现出无数个场景。

有的是在玩游戏。

有的是在玩桌游。

有的是偷瞧班花。

有的在与皮蛋交流修行心得。

有的在听掌柜们汇报书店账单。

有的是一直在跑，好像在寻找什么出口。

……

这些都是我吗？

他没有急于找到答案，而是席地坐下，一个一个场景过去。

为什么喝了那些水之后，或者说掉到这个水潭之后，灰雾里会出现这些场景？

如果自己现在处于生死之间，这样的场景是每个濒死者都会看见的吗？

燕子山的这捧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右手虚抓，把一个场景拉到面前，是他躺在床上看《大令群仙传》，舅妈叫了好几次吃饭，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书本。

换一个场景，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皮蛋有一双好看的大长腿，他总是忍不住偷偷瞄，虽然自认没有太多邪念，纯欣赏，纯欣赏，皮蛋也说过你想看就看好了啊，这又没什么的，但他还是做不到正大光明去看。

再换一个，是他很多次在梦中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他很清楚这个场景里自己的心情：

我究竟在哪里？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就这样，他看了很多，直到头顶的灰雾越来越浓，那些场景也因此越来越晦涩，或许，当这里变黑，他就回不去了。

他叹气起身，可能知道那捧水意味着什么了。

原来这世界上最容易让人上瘾的，不是求之不得。

是求之可得。

舅舅舅妈不是常说一句话吗，修行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是啊，都是些小事情，有什么大不了呢？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在水面上浮了一会，让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这才挣扎着划到岸边。

……

“人没事就好，可以再试试。”宁薇轻拍胸口。

赛先生则难得出现了沉默时刻，画面里，于大奔在潭边站了一会，弯腰喝了几捧水，又向山上走去。

“一，二，三，四……”宁薇开始轻声计数。

“不用数了。”

“嗯？”

“他过关了。”

“可是他刚刚又喝了。”宁薇不知这个判断从何说起。

赛先生微笑不语。

于大奔一边解开束发脱落水滴，一边慢慢登山，这次走得很慢，只是，确实没有再回头。

“在求道路上嚯，每个人都会碰到自己的心瘾，绝大多数人会以为那是不得了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心志不坚啊，但越是在意，越是舍不得放下那一捧水，其实啊，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捧水而已。”

……

又转过几道弯，翻过几趟崖，山顶虽然仍有距离，但范离已经能看清楚山谷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少年神官，一个便是宁薇，他在时间流里见过她。

最初看到那些烟气，他还以为那俩人是在修行，又走近一些才知道，确切说是闻到，居然是在烧烤。

然后，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毕竟午饭没有吃，早饭也吐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加紧脚步，很快便来到烧烤摊前。

“范离。”他拱手行礼。

那少年神官含笑回礼，递过来一把烤好的肉串，他也不客气，道谢接过之后，坐到空着的那把椅子上。

味道居然很不错，而且，有很多他非常熟悉的香料。

属于前世记忆的香料。

他看了一眼宁薇，宁薇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比起在时间流里，少女神态轻松了许多，至少不像曾被虐待或审问的样子，范离注意到比起上山那天，她今日换了套衣服，剪裁十分合体，也完全是世俗里的流行款式。

要知道她被带走时，可没从家里带走任何衣物，可见，燕子山对她还算是客气礼遇。

唯一的问题就是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