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该死的噩梦早就应该被他用仇恨和怨愤腐蚀掉了才对,为何又突然回来了呢?
不、不!
那从来不是什么噩梦,那是他得以活到今天的源泉才对,灌溉着他的仇恨和怨愤,催发他成为了真正的恶鬼,毫无所惧。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而战了。
不是复仇也不是什么狗屁饲神计划,那些东西又和他有几分关系呢?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场愉悦自己的游戏而已啊。
所以他化身为游走世间的恶灵,将那些猎犬们一个又一个地拖进地狱去,施以比正义还要正义百倍的惩戒,看着他们陷入巨大的恐惧,爬到自己的脚下苦苦哀求。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比让当初那些冠冕堂皇的猎犬们变成一只只狼狈的败狗还要有趣呢?
而这场游戏的最高潮,自然是将那只最信誓旦旦的猎犬玩弄于股掌之间,亲手导演一幕父与子相杀的戏码了。
精彩的戏肉才刚刚开始,他怎能就此倒下呢?
终于,在强大意志力的驱使和化解下,泛滥在他心神上的恐惧之意溃散而去,无神的双眼瞬间泛起炽热的烈焰。
审判官缓缓站起来,无法熄灭的幽蓝色业火倏然升腾。
他狞笑着抬头,不屑的眼神从酒叔和金启明身上扫过:“你们那期待的眼神什么意思?真以为凭借一个……”
猛然间,审判官的心脏,不,应该说是灵魂骤然震荡了一下。
紧接着,四肢百骸就陷入了僵持。
那个沉睡了十几年的胆小鬼,居然正在苏醒。
怎么可能?
审判官不可置信,十几年了,那个胆小鬼就像死掉了一样,甚至化成了一捧灰,轻飘飘地落在深渊的最深处。
如今,那捧灰不仅重新聚合成生命的形态,就连那冰冷的寒意都正在退却。
不,绝对不能让那个小鬼回来!
现在,他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
审判官立即调用起仅存无几的灵力,向内燃烧,将那舒展的轮廓强行逼停。
紧接着,灵力再度运转起来,一击火拳冲击而出。
金启明拽起酒叔寸步闪躲,立即抡起倍力锤冲上去。
却被酒叔一把拉住了。
“叔刚才好像听到启明的声音了。”酒叔猛地晃了晃头,狂暴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精神,但他不能暴走,绝对不能。
“堵住耳朵。”酒叔强行压制住那股狂暴的力量,放下残破的小提琴,抽出腰间的唢呐,“叔再给你创造个机会。”
酒叔咬住哨片,气盘顶住嘴唇。
如泣如诉的唢呐声骤然响彻,凄凉悲怆的音符一个接一个从碗口迸发。
即使堵住耳朵,金启明仍能感觉到那尖锐的音波像刺针一样穿透耳膜,引起阵阵心悸,那旋律仿佛从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中传来,似乎就要把他拉扯到那无尽的黑暗中去。
而毫无防备的审判官几乎在瞬间就陷落在了那无尽的黑暗中,与此同时,仿佛有无数噬人心魄的毒虫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和心神,无情地啃食着他残破的灵魂。
唢呐,是酒叔所有熟用的乐器里,唯一能对敌人造成精神冲击的乐器。
如今的审判官不管是灵力还是精神力都消耗到所剩无几,此时在唢呐苍劲的吐滑强弱变化中,足以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之中。
但酒叔最后的那点灵力也因此宣告榨干,七窍再次渗出鲜血,头仿佛要炸开一样,唢呐的音调变得越来越弱,最后跪倒在地。
源自灵核的负面反噬也终于变本加厉地袭来,暴虐地灌入到酒叔残破不堪的灵魂之中。
“挺住啊老爹!”
金启明大吼着,抓住酒叔几乎是用生命之力给他创造的机会,拔足冲到审判官身前。
裹满无尽恐惧之意的灵力拳,重击!
紧接着,傩戏面具变作傲慢,再打一拳。
变作愤怒,再打一拳。
变作愧疚,再打一拳。
在唢呐音符最后跳转的流光中,金启明一拳又一拳连续爆锤审判官,七种不同的纯粹负面情绪化作的力量纷纷震荡在他的灵魂上。
审判官在唢呐音波的侵蚀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在半空中,狂吐鲜血,连眼球都暴突出来。
但最后,他居然还是站着落地。
向金启明投来愤怒和那极致不甘的眼神。
但,也仅限如此了。
那一股又一股纯粹的负面情绪混合成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力量,灌注到他的灵魂深处,瞬间将灵魂内部的秩序扰乱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那个胆小鬼的灵魂,也顺势敲破了那扇黑暗的窗,沿着灵魂回路快速填满这具驱壳。
掌控权,易主了。
“爸爸……是你吗?”
王启明遥遥望去,轻声开口,声音稚嫩,他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孩童,并没有在不属于他的人生轨迹中成长。
这突如其来的稚嫩声音,就像来自峡谷之花盛放的回响,穿越时间的洪流,化成这世界上最温柔、最坚定的力量,一把给酒叔从失智中拉回来。
酒叔用力抬头。
这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居然在那一刻笑着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