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呀。”
“还嘴硬。平时这个点儿你应该在做饭。
还有,补件破衣,有必要绣成鸳鸯吗?”
师甫夺去妮手里的青衣,凑近油灯,那破口处,赫然一双血红的水鸟,有一只振翅欲飞。
妮终于扑倒在床,哭出声来。
师甫并没有安慰她,只是扔下一本书,嘟囔着:
“走了更好。他是去送死。我才不让你守寡。”
虽说能在域外天皇手下败而不死的人,无不非富即贵。
但,师甫说,那需要无尽的银钱和资源,而圣女也来自民间。
师甫说,少年和圣女只是被放弃的祭品。
师甫说,这次对战处处弥漫着阴谋。
师甫说,在这决定人族命运的时刻,少年或许就是转机。
秋风更凄凉。
那边山上的伐木,却一天火热过一天。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与门阀世家都在赶建大大的船,准备着将来乘桴浮于海的生活,依然能够奢靡、猖狂。
妮从小就听师甫说过,肉食者鄙陋。
没人在乎她的少年,没人在乎少年的生命,没人在乎少年所爱的人,在撕心裂肺的疼。
妮能做的,只是为少年祈求师甫,祈求师甫救救她的少年。
师甫吐出一个套一个的烟圈,又被山风吹散成流岚。
他背靠的那棵大槐树,也“哗啦啦”拍着手掌,就好像也同情妮的祈求,为她赞赏。
师甫说,域外天皇死了,面对天皇太子,少年就有了一丝机会。
妮不懂。
师甫道:
“将军的儿子未必能成将军,罪犯的儿子也不见得就是罪犯……
老祖宗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域外天皇不败,天皇太子就不败吗……”
妮大概明白了师甫的意思,却只是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师甫又道:
“战斗不仅需要术,还需要坚韧不屈的心……
给少年一颗战胜天皇太子的心……”
妮终于知道,师甫在说他扔给妮的那本父善游心法。
可这毕竟只是一本心法,并不是名剑的传承。
还有,少年此时开始修行,还来得及吗?
虽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修行一途,艰难曲折,蹊跷离奇,岂如荞麦地里捉王八——手到擒来,那么简单随性。
而且,父善游心法诘屈聱牙,深奥晦涩,不知所云。
就算少年是禀赋奇异的修行天才,也未必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有所收获。
“有过于江上者,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婴儿啼。
人问其故。
曰:‘此其父善游。’
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
以此任物,亦必悖矣。”
这就是本门父善游心法的开篇,师甫要求妮每天勤修苦练。
说等妮修成,她就是掌门。
妮哪是这块料呀,她只能刺刺绣,做做饭,想想她的少年……
师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在说: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你的少年你自己去拯救。
妮故意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也是拯救少年的心过于急切,和对自己的不信任,只道:
“师父,不如,我们把秘笈给少年送去。”
“唉……”师甫长叹一声,缓缓地道:
“老皇依据祖制,已经宣布少年是圣女的未婚夫,堂堂天选大将军。”
“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呀……”妮只想埋怨自己的不够坚强。
“你还要拯救他吗?”师甫的话比那边山上的伐木声还要刺耳。
而山风吼得像头凶残的野兽,疯了一样要扑杀妮,撕碎她……
“我说过,只要是为少年,我的心即使成泥成浆,也能强劲跳动。”
妮拂去眼角的泪痕,就当是被风沙迷了眼。
然后,她居然笑了,很诚恳,很坦荡,就如把真心敞在了阳光下,很煦暖,也很温柔,道:
“当然。
不论他是谁的夫君,我只知他是我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