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浅显的人情世故。
五儿前脚离开,师甫后脚就来找少年。
很明显,五儿有事儿,求到少年头上了。
那只像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干脆爬出池塘,湿淋淋地冲妮摇着尾巴,似乎在说:
你怎么老骂我?
妮很抱歉地回它一个善意、调笑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请多多包涵。
“可……可……事是我惹……。”少年的脸竟然憋得通红。
仿佛做了天大错事的孩子,明知不可饶恕,还想请求原谅。
妮骤然想起:那时,少年被老牧困在八阵图,为了想见她一面,利用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破阵而出……
久久说不出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自责。
这才过几天安稳日子,麻烦又来。
少年说得真对。
少年说:我们不能祈祷着风雨过去,再去幸福地生活,我们要学会在风雨里舞蹈,在风雨里幸福。
师甫似乎懒得搭理妮,站起身,把双手背在身后,叠握着烟杆,缓缓迈着步子,往山上走,还幽幽地道:
“钓叟就爱瞎琢磨这些,都是无稽的流言。
吃一口鱼就能进诸无,那就不是诸无,而是猪狗。”
妮还不甘心,冲着师甫的背影,喊道:
“这鱼若是你的机缘呢。”
师甫似乎没听到她说话,心事重重地自顾自走着。
渐渐远了,背影也小了,眼见着就要融入大山,才又说了一句,像风一样,悠悠飘来:
“去祈仙居卖掉吧,换些钱,天天给我做卷子鸡。
我有预感,我快要走了。”
“走?”妮有点懵。
虽说世事无常,白云苍狗,但也不能这么快,几个转身,就是离别的结果。
也许师甫有另外的意思,妮只是有了错误的联想。
她自忖着,连忙追问道:
“您去哪?”
师甫这次是真的不再搭理妮,也不找不见他的背影。
只有一片闲散的白云,仿佛很伤感。
妮看向少年。
少年也在看着她,并且摇了摇头。
“师父给你说了什么?”妮是要弄清缘由,责问少年,声调也带着一丝严厉。
少年恐怕也没料到,会有一个师甫出走的结果,惶恐起来,低眉顺眼地道:
“老牧要拨动式盘”
“式盘?什么意思?”妮不解。
少年凝重地转过脸,望向池塘。
妮也跟着望向这口叫烟波池的小水塘。
奇怪,烟波池竟无边无际得浩渺起来,也真出现若有若无的烟波,开始弥漫,如梦一样的轻纱。
轻纱遮掩的,是过去的时光:那时候,妮和少年,都没有长大。
少年就叫少年,这是个名字,跟年龄无关。
他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姊妹,整天抱着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
那时候,烟波池边,住着一个叫钓叟的老头。
他无时无刻不在钓鱼,养活着少年,和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
从妮记事儿,师甫就经常带着她去烟波池。
师甫跟钓叟聊天喝酒。
妮陪着少年在池塘边呆坐。
少年不喜欢说话,闷得像块石头。
他的眼眸很深邃,神秘得让妮着迷,仿佛能装下漫天的夕阳,和轻柔的晚风。
妮就想,自己该是晚霞里飞天舞蹈的霓裳仙子。
而少年的眼里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