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巴单膝跪在他身后,竖起手来起了誓“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在我有生之年,定会带领儿郎攻破晟朝国门,至死不负可汗重望。”
“若有一天大捷,先生的坟茔你要好生打理,后人更要尊重善待。”
澜清说“自我带兵前来,便有愧于先生的教导,我的骨函不配入先生故土,就将我留在竖沙,遗忘也好,别再来扰我清净了。”
嘉木巴没应声,澜清照样没打算等他回复,兀自走过雪丘,后营不比前营压抑紧绷,待在这的除了巡逻兵,更多的是做饭打杂的小兵。
运菜运柴的板车横七竖八的杂乱放着,小兵背着箩筐两头跑的卸菜,还有卸柴火牲畜的,来送货的货商有番族人也有中原人,低沉的番族话和中原的方言混在一起,吵吵嚷嚷如市井闹市。
近几年战事吃紧,只要有钱中原的粮食也不是不外卖,而番族的货物也从暗道流入中原,仗照打,钱照挣。
所有人都挤在一处,拨着算盘跟小将对账单,大家都想要赶紧拿银子走人,战场上的事总是瞬息万变的,只要晚了那么一步,一旦号角声响起,别说银子了,他们的命都得搭在这。
澜清目光扫过吵闹拥挤的人群,脚下突然顿住了。
嘉木巴停在他身侧,警惕的逡巡着,并没发现不妥之处。
澜清“那是狼?”
嘉木巴看了过去,只见有一板车上放着四五条沙狼,沙狼周身血迹未干,看着像是刚捕杀的。
“回可汗,是荒漠里的沙狼,看皮毛的颜色多是老狼,应当是掉了队伍才会被猎户捕杀的。”
澜清看着挤在人群里等着拿银子的猎户,眸中似乎有了笑意,他道“去把他们都叫来,说话客气些,别吓到他们了。”
嘉木巴不解,但还是将人带了过来。
猎户六七人,有虎背熊腰的山野粗人,有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还有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男人的脸被旧布包裹的结实,连眼睛上都蒙山了白纱,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气质不错,瞧着像是个读过书的人。
澜清看过众人,问“沙狼是谁捕获的?”
“是我们一起捕获的。”
山野粗人“俺挖的陷阱。”
中年汉子“我引的狼群。”
年轻男人是个哑巴,伸手比划了几下,山野粗人说“可汗,他说是他落石头砸伤的沙狼。”
澜清负手而立,微眯着眼看着年轻男人,问道“他的脸怎么了?”
“他脸上生了疮。”中年汉子说“赖赖皮皮的看着叫人恶心,大夫说还会传染,所以才用布包的这么严实。”
“他的哑巴是天生的吗?”
山野粗人说“是,一打娘胎里出来就不会哭,耳朵也只有一只能听的见,但可汗您别瞧他相貌丑陋,又聋又哑,打猎可真是把好手。”
“是不是好手可不是靠嘴说的!”
澜清眼角微眯,指腹慢慢的转在扳指上,他道“我要亲自验证,若一字不差,赏银翻十倍。”
山野粗人和中年汉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汉子忐忑问道“可汗您何意? ”
沉重暴戾的低吼声从雪丘后传了出来,三人循声看去,只见嘉木巴手中拉过三条两指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目溅凶光,龇着牙的雄狼。
虽然它们也是沙狼,但却要比寻常沙狼大上一圈,不但体型巨大,性子也暴躁许多,光是凶光看过来,足以让两个壮汉心魂胆颤。
但如此凶戾的狼却在澜清面前夹了尾巴,任由他逗猫逗狗似的揉摸着自己的脑袋,澜清缓笑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就这片场子,你随意安排陷阱,一炷香后狼的锁铐便会打开,它们是林家军亲手饲养的,既像狗一样听话,又是捕杀追踪的好手,若你能胜它们,赏银便翻十倍。”
年轻男人抬手比划,澜清像是猜到他会拒绝,在他比划之前开口道“若你敢不依,谁也别想活着出营。”
剩下两人面色惊恐,争先恐后道“可汗,按照规矩,您是不能杀我们的!我们只是生意人,不属于任何一方,不会对你们的战事有任何影响的!我们”
嘉木巴宽刀出鞘,刀锋锵的一声横在两人面前,两人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再说求饶的话。
澜清捏着狼的耳朵,目光落在年轻男人身上,他没有任何催促,就连眼神都是平静的,他笃定了男人的决定,所以并不着急,只是在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嘉木巴刀锋微转,不轻不重的抵在男人脖间,目光冰冷凶戾,同他手中的狼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男人终于给了澜清回应,他放下了想要比划的手,正色的点了头。
澜清看着白纱下若隐若现的那双眸,唇畔延了笑。
澜清看着燃到一半的香,突然开口道“放狼。”
蹲在地上抱着头的两人忙道“可汗,您说过一炷香的,现在还未到一炷香啊!”
嘉木巴伸指弹去,剩下的半截香当即崩断,在净色的雪地上滚落了一条微弱的灰痕。
“现在到了。”嘉木巴打开了狼脖子上的锁铐,三头狼立于雪丘之上仰天嚎叫,随后箭步冲了出去,它们的速度极快,脚步也轻,不过眨眼声便远了。
澜清将弓拉满,瞄准了藏在雪丘后的颀长身影,一瞬后松了手,弦上没有搭箭,回弹时在空中发出了惊心的破空声,声音惊动了正在设陷阱的人,那人猛地转过身来,长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举至胸前,即便笼着白纱,澜清还是感受到了他投过来的目光。
那种锋利的冷戾就像是深埋在地宫里的刃,阴气森森,戳的人骨头里都泛寒。
“练家子。”
嘉木巴情不自禁的赞道“身法够敏捷的。”
澜清没有说话,指敲长弓思忖半晌,沉声道“把狼王牵来。”
嘉木巴知道澜清想做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出了口“狼王残忍凶狠,除了林朝光没人能控制得住,如今林朝光已死,若轻易将它放出来,说不定会反伤了咱们。”
一头狼掉进了陷阱中,但因时间不够,陷阱还没到至死的地步,狼愤怒的咆哮着,随后一个纵身从陷阱底部跃了出来,陷阱非但没有起到作用,还惹怒了那匹狼,它龇牙怒吼,凶光迸溅,狼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不懂。”澜清紧握着弓,眸中泛着激动“他这样的人就该配狼王,除了它,没人能配得了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