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大哥。”
帐子上有黑影一闪而过,景启目光呆然的追随而去,他看着那黑影,像是看着自己不敢面对的过去,目光颤然,声音沙哑哽咽“红格尔,恪尊,哈热木,嘉木巴,苏布德,这么多年了,头一次人来的这么全。”
南箕玩着他的手腕,问“他们来都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就看着我。”景启喃喃如同呓语,他看着帐子上掠过的黑影,说“他们盯着我看,看的我发毛。”
景启害怕似的吞咽着口水,顿了半晌说道“我曾经骗过一个姑娘,她带着我走进了她的部落,给我看他们的羊群和粮仓,那姑娘本该是部落未来的女王,因为喜欢,她愿意将首领的位置拱手与我,我为王,她为后,我假意答应她,却在一天夜里带兵偷袭,屠尽她族中勇士,烧毁了所有帐篷,她持刀奋战死在我面前,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是个好女子,明媚的像是掠过花海的风,我毁了一个好女子,就为了一条商路。”
“有一年三大营缺粮,我为了山寨的粮仓,认了一个山贼为义父,在他身边悉心服侍尽半年,就在他大寿的当日,我带兵攻上山寨,将他寨子里的粮食抢夺干净,他出身市井,是个粗人,平日满口脏话,那一天却没有骂我,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像是看见了怪物似的。之后很多年我都以为他会找我寻仇,但那天之后他便消失了,没谁再见过他。”
景启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都是南箕不曾知道的过往,这些是景启的战功,也是景启一直以来视以为的脏。
“那个女子还有后来的大哥,细细想来我这半辈子竟是欠了不少外债,这些债是我永远都还不清的罪。”
景启听着南箕的心跳,帐子上的黑影慢慢变大,眼前的微光逐渐被黑暗侵蚀,他轻声道“他们都说我是天生的将军,就该领兵作战,安定四方,以前我觉得他们懂我,我也恋着厮杀的快感,但麻木之后便是索然无味,十年已过,我已不想再超越先皇太祖了。”
“现在的我更想停下来。”
南箕拥着人,在黑暗中听他一声轻过一声,景启说“三大营好,但不是我久留之地,阿箕,我想归于芸生,去山水人家,我想同你”
南箕没听到后话,便侧耳过去,风鼓动着帐子,呼啸着扯过旌旗,南箕静等了半晌,黑暗中传来了含糊不清的零星碎语。
“活下去.......”
换岗的小将蹬上了台阶,守己打着哈欠与他擦肩而过,刚下了望台便听身后马嘶一声,寻声看去只见南箕骑马跃入营里,他快步跑了过去,兴冲冲道“族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赶了一夜的路吗?”
南箕嗯了一声,解下马鞍上系着的一串隼,安分看的眼前发亮,问道“这是林家军养的吧?啧啧啧,真是肥美啊!”
南箕将一提子隼给了安分,下马道“林家军派来的眼线,小鸡和云归将它们都抓了下来。”
小鸡是景启养的鹰,因那苍鹰幼年不喜飞,景启就管人家叫走地鸡,苍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听久了便以为是自己的名字,每次景启咧着嘴喊小鸡,苍鹰都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云归是南箕的白隼。
“把它们都炖了。”南箕逡巡四周,问“将军人呢?”
花意从后营里跑了过来,欢快的围着黑马打转,两匹马蹭着脖子跑去玩了,安分羡慕的看着它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提着隼说“在主帐开会呢!”
南箕一怔,问“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安分说“除了铁枪王,他们所有人都在,对了,将军一早还让人喂了马,瞧那意思怕是又要出去。”
南箕没有再问,只吩咐一句开锅把汤送来后便离开了,主帐不远,不过几步便到了,守将们没有拦他,甚至也没有通报,直接将人放入帐中,甚至还献殷勤为南箕掀开了帘子。
帘子掀开的同时,帐内传出一阵嘈杂的争议声。
滇穹“将军伤未好,怎能入险地!兵还是我来带!”
景启看着他胳膊上缠着的纱布,道“你胳膊能举起刀了?”
“那我去!”马铸秋“不过是偷袭,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若是你箭法再好些,说不定我真会同意。”景启说“这一战我没想近身,你的本事用不上。”
武铓“我箭法好,我去!”
景启说“你最擅长的是防守,此次去不但要拖住人,还要保证带兵而归,你去?去得可能归得?”
“去哪儿啊?”
帐内顿时一静,南箕带着寒意入帐来,见人都不说话,便把目光落到了景启身上,他温声问道“你要带兵去哪儿?”
景启如实道“偷袭林家军。”
南箕哦了一声,续儿又问道“为何非你不可?连我都不能掌兵吗?”
“没人比我了解阿日黑。”景启见他眉梢挂霜,不等人走近,热茶已经倒好,他端杯递了过去,说“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南箕呷了一口热茶,短暂的寂静里帐内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南箕身上,即便景启是主将。
在众人的等待中南箕终于开了口“那就去吧!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待散会众人退去,南箕端着杯盏仍停在沙盘前,他端倪着此时的战争布局,转眸看向景启“三大营虽有了粮草,但兵力不足,此时防守尚且艰难,你又要在此刻带兵出营,但凡行踪被番族知晓,你此行必然凶多吉少。”
“你还要我与滇穹他们去寻北战将军的下落,他可是北战啊!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能留他到现在,既是他自愿留下的,我们就算找到了人,他也不会同我们回来的。”
南箕说“你为将几十年,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慕寒,你此次出兵,到底意欲何为?”
景启笑了,捏着手中的小旗,对南箕挑了眉“你猜~”
“不老实可是要受罚的!”南箕搁了杯,潋滟狭眸危险的看着人,景启被他看的后背生凉,想逃,已经晚了。
南箕堵着路,将人困在逼仄间,景启下意识要拔刀,南箕手掌包住他的,将拔出鞘的剑又给压了回去。
“你,你别欺人太甚!”景启耳根泛了红潮,故作镇定道“我可是将军!”
“将军不听军师的话,可是要吃大亏的。”
南箕挑起景启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唇角,他声音中透着极致的诱惑,像哄孩子一样“乖!将真话说出来吧!你说出来,军师也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