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是一位跟郁秀关系很好的女人开的，她虽也有些埋怨郁司，但还是于心不忍，给他染了黑色。

郁司挣扎，她还劝他：“你先忍忍，等阿秀的葬礼过去了就好了，不然以后不管出什么事，他们都会怪到你头上的。”

郁司当时就安静了，“阿姨，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阿姨没说话。

郁司以为只要自己变成跟大部分人一样的黑头发就可以了，但是大人们都不让他给郁秀送终。

守灵的时候也赶他走。

院子里跟他一起长大的小孩子有样学样，对他的态度恶劣极了。

有一个小男孩儿更是过分，在地上抓一把石头子儿，和着泥土，朝他眼睛丢。

“红眼睛，怪物，扫把星！都是你害死了院长妈妈！”

好多小孩子跟着一起喊，一起丢，“红眼睛，怪物，扫把星！都是你害死了院长妈妈！”

他们还小，或许并没有多么悲伤，但心中隐藏的恶意却溢得漫了出来。

郁司长得好看也乖，脑袋瓜也聪明，又是自己女儿第一个捡回来的孩子。

郁秀还活着的时候，难免偏心。

小孩子最会看眼色，嫉妒有的表现在面上，有的藏在心里。

那会儿郁司孤立无援，他们便全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灰尘裹着石子儿一同砸到郁司眼睛上，剧痛无比。

他恍惚以为自己真的要瞎，蹲下身去，捂着破皮流血的眼睛，一言不发。

生理疼痛刺激出来的泪水一滴滴路过伤口，砸在地上。

跟在伤口上撒盐一样，从眼睛疼到心口。

几近窒息。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还是那群孩子起哄，让院长看到了，把那群孩子都赶走，不耐烦地拽着他去小诊所看了。

出来就绑上了一根黑布条，说是可能会发炎，要坚持涂抹药剂，不要见光。

自此，他那双“不详”的红眼睛也被遮了起来。

时小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郁司。

但这一切好像又是必然的。

如果时小湛不是恰好那个时候去，如果没有前院长的去世，如果郁司没有被排挤遭罪。

缺了任何一点，时湛跟郁司都不会有特别的交集。

也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是平行线，永远没有交点。

时湛听完这些当年不曾知晓的事情，心里闷闷的。

抬手跟摸小孩儿一样摸了摸郁司的马尾和红绸，心中一动。

“郁司，你这发带的颜色，该不会是因为当年我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吧？”

他当年决定资助这一家福利院的时候，特地去找了“小玉”。

也问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姑娘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抬头面向声源，声音又低又脆：“你要养我吗？我是扫把星。”

时小湛当时已经隐隐开悟了，人不应该一直靠别人养。

“你想让我养你吗？”

小姑娘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我不想，我想自己养自己。”

他第一次喊了时小湛，“哥哥，这里是院长妈妈的根，我要长大了再离开。”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样子好吗？”

这一声哥哥，把时湛喊得舒爽极了，尤其是对比自家亲弟弟。

彼时的时溪，让他喊一声哥哥，极其不情不愿。

“好，我叫时湛，有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

当时徐铭静静地看着俩个小娃娃交流，听到这里不客气得笑了。

时小湛不理他，替小姑娘旧裙子上的灰土拍掉，又拉着人的手说：“你这么白，穿红裙子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