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在厂里，等风声过去……”

小凤妈突然来了精神，将一张肿成猪头的脸往闺女那凑了凑：

“我听说，厂里内斗厉害，那个钟主任都快坐冷板凳了，还在那高风亮节呢！”

“而且他家在厂里断代，后继无人！”

“到时候我们给管事的领导送送礼，你弟和你爸，说不定有更好的位置！”

这么一想，前途一片光明。

小凤妈顿时觉着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

小凤也重新高兴起来：“没错，钟家俩孩子现在都是个体户。”

“说再好听，那也不是个正经活。”

“啥时候政策一紧，他们都得作为资本主义尾巴割掉！”

哪像他们家，旱涝保收，到点就有工资。

“砰！”家门被撞开。

小凤的弟弟从厂里打听消息回来了。

小凤妈赶紧问：“儿子，咋样了，你爹啥时候能回来？”

小凤弟弟擦把脑门上的汗，一侧身，小凤爹黑着脸走进来。

小凤妈赶紧让小凤扶自己起来：“他爹，你回来了，没事了？”

小凤爹啥也没说，走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哎呦！”小凤妈傻了：“你为啥打我？”

小凤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娶妻娶贤，倒八辈子霉娶你这个碎嘴子！”

小凤弟弟在旁边抹眼泪补充：“妈，我爹被开除了。”

“啥？”小凤妈差点晕过去：“咱是铁饭碗啊，他们有啥资格开除咱？”

小凤爹抱头蹲在地上：“凭啥，凭咱煽动职工打领导，造成群体危害！”

白纸黑字红头，县里下的决定！

小凤爹，可是全家的经济支柱。

小凤妈浑身发凉，只觉着天塌了，两眼一翻晕过去。

小凤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扶床上躺着。

她问弟弟：“怎么这么突然的决定？”

早上刚抓，下午就出开除决定？

按照以前厂里的官僚作风，不应该研讨半年，最后不了了之吗？

小凤弟弟哽咽着说：“说是，钟主任要走！”

小凤：“……”

走就走，犯不上开除咱啊。

他们家想不明白，但是有明白人。

“听说没有，钟主任想调走，不在咱们厂里干了！”

“换谁也会寒心啊！”

“之前厂里要砍咱奖金，只有钟主任替咱普通职工说话。”

“没错，咱能保住一半奖金，还是钟主任费了好大劲儿，最后放弃自己的奖金待遇和晋升条件换来的！”

“结果这么好的人，反而挨打，那些不干事的，却吃香喝辣。”

“全厂就这么一个好干部了，就因为一个碎嘴子胡言乱语！”

大家惋惜之余，就是愤怒。

等小凤妈再次醒来，家门口扔的全是烂菜叶子臭鸡蛋。

闺女儿子全不在身边。

她也不敢出门。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丈夫回来，闻到一身酒味，她质问：“你还有心思喝酒？”

“滚蛋，老子求人办事不喝酒？”总要找活赚钱，养家啊！

小凤爹奔波一下午，都没找到门路重新进厂。

儿子谈的那个对象也吹了！

越想越生气，他摁住小凤妈一顿捶。

“你打我？你自己冲动惹下祸事，你反省反省你自己啊！我跟你拼了！”俩人半斤八两，打成一团。

邻居都说该。

但是笑话归笑话，不能当饭吃。

钟主任的调任在不久之后，还是来了。

人去了农业局，虽然分到一个清闲科室，可总算脱离了日暮西山的棉麻厂。

随着天气日渐变冷，棉麻厂的好日子似乎走到尽头。

进入腊月的时候，职工每个月只能领到基本工资，其它福利和津贴，影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