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也不确定。
自打来到姜家,姜礼就像要把过去十年无处安放的父爱都补全一样,衣食住行一应事物,都让负责管家的杨老夫妇全面照顾。
别看姜家人不多,用度克制,但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可真是处处用心——好比刚刚来时的马车——姜礼平日是不坐车的,这辆马车崭新而舒适,是这几日特别备好的。
姜礼怕她吃不惯京城菜,特地请了个江南的厨子;姜衡来时只带着个简单的包裹,家里马上请了裁缝,一季七八套地做了二十来套衣裙。
衣裙平日里还有人负责熏香,妆奁里都备好了胭脂水粉香膏。
但要问这是什么香味……
姜衡在现代,只能简单地区分香水是花香、木香或是檀香一样,简单的味型,粗糙的认知,又怎么能指望她可以分辨出花是什么花、草是什么草呢?
“我也不清楚。”她笑笑说,“我刚回京城,都是家里人给准备的,闻着好闻就用了,也没去分辨是哪种香味……”
桂兰芝过来拉她的手。
“我还想说你也买了他家的荷花香露呢。”少女说,“姜姐姐,我觉得你身上这个香就很好,也不知道哥哥拿来的,有没有你的好闻……”
姜衡掩嘴笑笑。
女孩子之间的称赞总是让人分外愉悦。
桂诣川在旁边看着。
姜衡身上总有种微妙的悖谬,让他不时把怀疑的目光投注而去。
少女身上的熏香,他刚刚也闻到了。
夏日林风微送,带来和昨夜凉风中相似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叫什么香味,只是感觉到的那一瞬,记忆随之浮现,熟悉的感觉让他提出了刚刚的提议。
元良将那些带着香味的小玩意带了过来,两个小姑娘就坐在庭院中,讨论着哪个瓶瓶罐罐里的香味更好。
他不着意地观察姜衡,看得出她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或是真如她所说的,对此并不了解,但依旧毫不吝啬地表现出新奇的表情,并对自己叽叽喳喳说话的妹妹不住点头,安静而专注。
从刚才到现在,她对他的试探毫无察觉,她的表现也符合她过往的经历。
这熟悉的香气……只是京城的潮流,或是某种巧合么?
在桂兰芝的热情坚持下,姜衡带着一堆香膏香露回家了。
少女拉着哥哥,从闺房将小姐妹送到了大门口,临别之际,表达了诸多如“以后常走动”、“有个好吃的下次约一起”等等。
“以前也没见过你与谁家的女儿那么亲近。”桂诣川说。
少女看了眼哥哥,“也不是谁家的姐姐都像阿衡一样的——阿衡长得那么好看,她的眼睛我只要再多看一眼,都会感觉被笑意融化……我那一贯性格冷漠的二哥哥,见到她也变得不一样了。”
“胡说什么?”
桂诣川无奈,他对姜衡的关注源于她身上的那种不协调,这种异样感让他身为武人的直觉格外无法忽视。
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的异常,而妹妹没必要知道这些心思。
桂兰芝嘻嘻笑起来。
“我才没有!要不是阿衡,哥哥哪会想得起什么香膏香露,关心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
“你算女孩儿家吗?整日看那些个闲书,针黹女红,一窍不通。”
“那还不是哥哥你给我买的!……”
……
宫中。
“……陛下,福建观察使郭甫呈上折子,举荐泉州知州张中执为福建巡检使。”
一身着红袍、头发花白的官员立于殿中,他垂眸拱手,下巴稀稀拉拉三络长须随着声音微微做颤,为兵部尚书张谊。
“……张中执?”
时辰未至晌午,年轻的皇帝宇文疆面带疲色,他摸摸额角,想着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张中执五年前清剿山匪贼寇有功,而后领任泉州知州。”张谊答话,“如今倭寇来犯,日益猖獗,张中执应对匪患素有才能,屡有奇招,故郭甫推荐此人,平剿寇乱。”
宇文疆感觉有些头疼,在御座上坐了大半日,他的耐心被磨耗得也差不多了。
“郑先生,觉得如何?”
他转头问旁边那紫袍静立,表情无波的长者,他看着比张谊年轻不少,未知天命,美髯平整,衣服上没有一丝褶子。
内阁辅臣共有两位,一元辅一次辅,皇帝称辅臣为“先生”,这个气质泰然的长者,便是当今大原朝的内阁首辅郑灈。
郑灈进入内阁二十年,从先帝侍读,到如今的顾命第一人,雷霆手段非常人所能及。先帝初时见他为人谨慎,做事张弛有度,对他十分倚重,但随着郑灈进居高位,手中权势越大,越会拿捏圣上,皇帝最后的三五年里,两人时不时意见相左,他竟步步紧逼寸步不让,逼得皇帝不得不按照他说得来做。
这些事情都看在宇文疆眼里,他恼叹父亲性子太过宽厚柔和,就算恨得自己一个人在宫里摔东西,最后还是会说一句“朕不得不倚仗”;郑灈这人又十分圆融,自己的母后,对他也十分信任,一年前自己被扶上帝位,姜太后就语重心长的握住他的手,让他多听郑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