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疆两臂分搭扶手,压制着个人心底的不悦。
“……我朝文治卓有成效,但这不能代表武功全无用处,此次北地王子来朝觐见,你们是没见着他那一队随从吗?”
“雄壮气派……竟把朝廷众人衬得跟一群老弱病残一样……”
他年轻胆壮,说话少有顾及朝臣面子,常常一句话就堵得底下老臣面色发青。
“圣上!太祖以文立国,我朝百年来繁荣昌盛,他北地荒蛮冷峻,野性难驯,这有何可比较?!”
“太祖圣明,功盖千古……”宇文疆悠悠说道,“但你是想告诉我,当年太祖是用纸笔打下的天下?用文章劝降敌人?”
“……皇上,行兵布阵、破军杀将,与个人武艺高低、身手如何,那完全就是两码事!”大臣激动,“太祖当年,正是因为知人善用、得天下心,所以才能率领十万众,开创大原!”
“‘知人善用、得天下心’?”宇文疆眯起眼,“还不是看谁的拳头更大?若不是当年救了快饿死路边的陆大元帅……太祖也是运气较别人好些罢了……”
“……圣上!不可胡言乱语!”
宇文疆“哼”地站起身来。
“比武振奋人心、鼓舞天下士气,扬大原威风——更重要的,就是招揽天下英杰——这不就是所谓的‘知人善用、得天下心’么?”
他振振有词。
“郑相,你觉得呢?”
他看向下首前列那人,紫袍配金,表情沉静,听到皇帝叫自己,一步走出。
“圣上所言极是。”
说完便退了回去。
区区几个字,让面有不虞的众人纷纷噤声。
宇文疆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像说故事般缓缓开口。
“……十年前,北地同样派当时的王子来朝觐见,此人身形壮硕,说话举止合宜,礼数周全,面面得当,言语之中尽是对我朝文化的倾慕,我父皇与他交谈,发现他不仅对大原的文章词赋涉足一二,于治理、经营之道也是了解颇多。”
宇文疆顿了顿,“我父皇笑称此人长了北地的身躯、大原的心思,对其推崇我朝的姿态相当赞赏,对我说,若是番邦外族皆这般崇尚我朝文化,那不就形同归化我朝了吗?”
“哪知此人回去之后,整顿铁骑,不到半年,就把周边部落一一收复,大大地扩大了北地的版图。”
他回头望向众臣,“十年前站在这里的人,现在还有不少,你们难道都不记得他是谁了?”
群臣自是知道宇文疆说的是谁。
但只是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北地王,呼延显。”宇文疆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名字。
“当年的呼延显人前一副儒雅之相,却能一呼百应、带着数千铁骑踏平北地,他靠的难道是从原朝学来诗词歌赋?”
“北地志不在中原……圣上说这些,又是何意?”
一个留着短须的文臣小声嘟囔。
宇文疆坐回椅上,环视群臣。
“我就要用这一场比武,告诉全天下——我大原国力强盛,百姓安康,文治武功,震慑四方!”
……
“皇上!皇上……”
下朝之后,宇文疆匆忙回宫换了套便服,刚提步往外走,就遇上了太后宫里的陈公公。
“皇上,您又要出宫?”
面白无须的老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宇文疆身后,面色着急。
“母后找我有事?”
宇文疆猛地停下脚步,蹙眉问他。
“太后近来常常做梦,心有忧虑,寝食难安……”
陈公公弯身低头,说话吞吐。
“行了行了——你不就想说,姜家那几个女的又进宫陪她说话了,让我过去也看看?”
宇文疆摆着手,一脸不耐,“告诉母后,孩儿希望她身体康健,但姜家那几个女的,我知道什么样子,我对她们也不感兴趣,请她老人家别再费心了。”
说完,甩开衣袖走了。
“师父,皇上这边,就让他走了……?”
老者后面上来一人,迟疑低问。
老者平时多以低眉弯腰示人,此时直起身来,才让人发现他身量不矮,气势慑人。
“皇上是大原的主人。”
老者双臂交叠胸前,藏在袖子里,斜斜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脸上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
“怎么,你还想做他的主?”
年轻的宦官面容姣好,此时双眼如同受惊的野兔,闪烁着低下头,“可是,太后那边……”
“徐淮啊,你这肠子直进直出的,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这皇家的事,究竟要我点你几次,才能学明白点?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道理……”
陈承志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