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儿看她这副模样,螓首低垂,默默想了想,叹口气道:“也罢!再如何,我也不能失了礼数!”
二人便赶紧将她扶了进去。再出来时,苏灵儿鬓发轻绾,以两支和田羊脂白玉梅花簪绾作了懒梳髻,双耳坠着碧玉珰,上身着一件浅云色如意云纹窄袖衫儿,下身是玉色散花曳地罗裙,腰间系着雨过天青攒玉丝绦,上结着双蝠如意佩,外罩一件湖色直领对襟穿枝花纹长褙子,又薄施粉黛,画了个清淡的梅花妆。
谷雨、小满脸上皆有惊羡之色,独苏灵儿眉目间有淡淡的愁怅,又略微打量自身,自言自语道:“太过素简,恐为人不喜。”她一身妆扮清丽雅致,却也看得出是精心妆扮,并不失于隆重。
小满撇了撇嘴道:“姑娘姿容绝俗,那些凡夫俗子能见姑娘玉颜,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他们呐,见了姑娘,便只剩欢喜的份儿了!”
谷雨与小满十七八的年纪,比苏灵儿年轻了许多,皆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人物,只是与她一比,便都俗了。
“这般轻狂的话,我们自己说说便也罢了,切记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徒教人背地里笑我苏灵儿浅薄!”苏灵儿微斥,又道:“今日去见的是弘少则,你们也听说了,此番来扬好大的排场,我怎能不小心陪奉?是了,你去折枝海棠来!”
小满应声而去,挑了枝开得正艳的海棠折下来,又用绢子细细擦拭净了才与她簪上。小满叹道:“倒是簪给了姑娘,这海棠方开对了地方。”
苏灵儿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肤光胜雪,那海棠若落入雪中的焰火,艳得灼人眼。
时值初春,有料峭薄寒,谷雨又取了件瑞锦纹织锦羽缎霜色斗篷与她披上。一切事毕,小满便扶着她出门而去,谷雨自抱了个大大的包裹随后跟着。
将到院门之时,苏灵儿双眉不觉轻轻皱了皱,却只是默然不语。出门又走了几步,才轻轻回转身来,幽幽盯着门匾上“淡客居”几字,不知作何思想。半晌,才叹了口气,向谷雨、小满道:“走罢!”
谷雨看她愀然不乐,脱口道:“姑娘好久不曾看那门匾了……”小满听着,暗暗地狠狠瞪了她一眼。谷雨话刚出口,未及小满提醒,早是后悔不迭,看那苏灵儿,脸上果然遽然变色,赶紧道:“姑娘恕罪,是谷雨失言!”
苏灵儿忽儿一笑,轻声道:“并非是你失言,是我多心罢了!”说罢便不再说话,只盯着前面一步步直直地走着。听得此言,谷雨越发惴惴不安,不敢再多说,手指渐渐变得有些冰凉。
角门之外,早有几个彪形大汉垂手等着,旁边停着乘油壁香车。那车四围幔幕垂着五彩流苏,车身复以玛瑙、珊瑚、玳瑁、琥珀等文饰,直是光华夺目。苏灵儿厌厌地瞅了瞅那车,便移开了目光,由着谷雨、小满扶她上车坐好。少倾,车子慢慢驶出小巷。
才出巷口,便有市井之人发现油壁香车,于是奔走相告,皆道“苏娘子出游”,顷刻间竟传遍扬州。
扬人以为,苏灵儿只是一介弱女子,有着艳绝天下的姿容,却不得不忍辱负羞,以身委事仇人,身世飘蓬一般,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他们哪里知晓,油壁香车中的这个女人,正是他们又恨又怕的恶鬼江南王。她的双手,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
苏灵儿往日里极难踏出那宅子大门一步,近年来更是少之又少。但凡她出行一次,维扬竟比过年还热闹。一时之间,扬人竟皆涌上街头,只为一睹苏灵儿芳容。奈何帷幔重重,将车中的苏灵儿遮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哪里看得真切,不过凑个热闹,聊胜于无罢了。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直将街市堵得水泄不通,任是那几个大汉在前开路,却是行进困难。车夫道:“姑娘,这些人越聚越多,该如何是好?”
谷雨与小满看了看苏灵儿,苏灵儿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小满遂斥道:“你们一味相让,自然寸步难行。只管向前走,行进之处,自然有人让出路来。”
她拿这番话嘱咐车夫,车夫便不再踟蹰,只管催马向前,大家果然让出一条道,行程快了许多,直向城外的保扬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