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不再踟蹰,直视着三娘眼睛道:“我余生最重要之人!”三娘听了,只是轻嗤。湛若水又道:“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三娘哼了声道:“比起你的仇恨呢?”
湛若水便道:“我不明白三娘所意何来?”
三娘冷笑道:“姑娘素来与世无争,你背负的太过沉重。如今,你身中剧毒,只能退居阆山,与她风花雪月。他日若你体内之毒得以清解,你便是虎脱樊笼,会不思想复仇?你所求与姑娘所求有天壤之别,那她还是你最重要之人么?”
“何况……”三娘又道:“你的湛若水之湛,是上官湛之湛。姑娘跟我说,上官湛是你弟弟的名字,因你父母之事,他夭折在了牢中。上官湛、湛若水……你将你胞弟之名,易作自己姓氏,上官清,你时刻都不曾忘记你的仇恨!”
湛若水没有说话。自中毒以来,他一直以为复仇离他很是遥远,然而,夜深人静时,心中却总有一股郁气难消。尽管他一直言称自己是无用之人,早已放下仇恨,事实却如三娘所言,他从来就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家族的血海深仇。
他也从不敢细想,当有朝一日解了阿耨多罗之毒而成为康健之人,究竟要做什么。是与云未杳相守阆山,还是再谋复仇之事?
卫三娘看他无言以对,心头渐渐火大,因着云未杳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她盯着孟飞看了又看,那几支银针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终是忍下了气,叹道:“不要辜负她!”
湛若水怔了怔,轻轻地“嗯”了声,慢慢地回了房。躺在床上,湛若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思量着三娘的话,心下忖道:若天不亡我,我宁不复仇?我若复仇,又置妹妹于何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想不了一个双全之法。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暗道:还是先解决眼下要紧。
云未杳将自己关在房中,众人皆不敢打扰。好在弄月竹也未曾到来,倒也省下些心,想来也是留了时日,有意试探她本事。
到了第三日上,云未杳出了房门,尽是憔悴之色,却是笑意盈盈。她将一个药方交与三娘,命她按方配药。三娘看了药方,直是皱眉,却也没有多话。
封五拍手笑道:“如今老孟算是有救了!”云未杳笑道:“权当一试,若不准,还得另配。”
未几,三娘将药熬好,无奈孟飞厥无知息,且素来力大无比,便是昏迷着,牙关也咬得死紧,药汤根本灌不下去。
云未杳只好道:“你们按住他,我撤下生死针。”三娘与封五依言而行,一左一右将孟飞死死按在床榻上。
云未杳先取生针,原本是三针齐发,如今是三针齐收,依旧干净利落,然后再一针针取下死针。
才取下最后一针,孟飞陡地睁开眼来,眼眶发红,中尽是狂乱之色,口中兀自发着“霍霍”的声音,低哑而沉闷,如野兽一般。
三娘与封五早有防备,将他牢牢按压住,孟飞一时也动弹不得。
云未杳端了药汤便要灌下去,孟飞身子不能动,头却头左扭右晃不肯合作,张着口便要咬人。
湛若水在他身后,数次试图掰正孟飞脑袋,无奈挣扎得厉害,又恐伤到他,便不敢太用力。
便在此时,封五叫道:“姑娘快些,我快制不住他了!”三娘亦是满头大汗。
云未杳心一横,冒着被咬伤的风险一把掐住孟飞下颏,不防孟飞将头一甩,果然一口咬在云未杳手上,立即便渗出血来。
湛若水大惊,深知幽冥魅之毒是见血愈烈,生恐云未杳有个意外,当即加重了力道。
三娘更是下意识地要打开云未杳的手,岂料便是这一松,使得孟飞有了可乘之机。他原本力大无穷,且又发了狂,“忽”地一把挥开三娘与封五,便要往云未杳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孟飞抓住云未杳便要咬将下去,湛若水将手一把塞入他口中,孟飞如野兽扑住猎物只死死咬住不放,鲜血顿时便流了出来。
三娘一把拉过云未杳,细细查验伤势。封五便要拉开孟飞,却被湛若水止住,任由他咬着。
云未杳见孟飞原本狂乱躁动,却慢慢地安静下来,眼中的疯狂也渐渐变至清明,心下很是诧异。三娘与封五也看出有异,皆是暗暗纳罕。又过片刻,孟飞慢慢松口,怔怔看着众人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封五一拳头狠狠砸在他身上,骂道:“你疯了!”便将前因后果讲了,孟飞这才知自己闯了大祸,又见云未杳与湛若水手上皆是血痕,心下很是自责,却又不知如何说是好。
云未杳不以为意,命孟飞搭过手来,细细为他诊了脉方道:“很好。”众人便知孟飞所中幽冥魅之毒已然清解。封五奇道:“姑娘,为何老孟咬了相公,反倒好了?”
云未杳笑道:“他是百毒不侵之体,血自然也能清解百毒,我早该想到的。”封五与三娘这才明白过来。湛若水听罢大喜,伸出手道:“我的血既能清解百毒,那……”
云未杳看了看他,默默端过那碗药汤喝了,湛若水只好讪讪收回了手,只是犹自不放心,隔一会儿还是道:“妹妹先前说解药是权当一试,可还不是十拿九稳。”
三娘轻嗤:“姑娘素来说话便留了三分,她说权当一试,便是十拿九稳了。弄月竹只怕打死也不明白,她的幽冥魅竟如此轻易便被解了。”说到这儿却又笑了,“更想不到你的血也能解她得意之作。”
云未杳笑了笑,命三娘取水净手,又为湛若水细细洗了,复又涂了药膏方才罢事。封五沉吟半晌后方道:“姑娘,这碗药汤能解幽冥魅之毒,可否解相公体内的阿耨多罗之毒?”
云未杳黯然摇头,凝眉向湛若水道:“你的阿耨多罗可解百毒,却救不了你自己。”
湛若水笑了笑,宽解她道:“不是还有三年时间么?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