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勇是湘南鹤城人,家乡与桂海省接壤,从小就对这些比较了解,秦乾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范长勇排雷至此处时,一开始没抬头,并未看见树上有成群聚集的猴子,他是远远看见有金属反射的光,迅速判断这个区域有地雷,才缓慢稳步靠近。
而当肉眼辨识真有地雷被雨水冲刷裸露在地表的同时,他也瞥见手执液体手榴弹的猴子-已经好奇触上了销栓,如若不能及时上前抢夺握在手里,先不说这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会被炸得灰飞烟灭,手榴弹爆炸的威力也会波及到几步开外的范长勇。
他紧急抢夺手榴弹的同时,也一脚踏上了地雷,许是不甘刚捡到的新奇物种被抢走,猴子立即唤来不远处树上的同伴来帮忙,但这种猴子不好战,一开始只是躲在树上观察,后来又只下来一只。
范长勇脚踩地雷钉在原地,手握手榴弹不能撒手,影响发挥,导致战斗值下降,三两个回合就被两只猴子抢走了对讲机。
而他不能大声呼救一方面是此次作战方针是保持静默,另一方面,是怕再次惊到树上成群的猴子,倘若这些小家伙同时从树上跳下来,砸在裸露的地雷上,一个爆、便会引起成片的地雷被引爆,那范长勇定然会同这些猴子一起,一个都活不了。
因此,范长勇便在发现无人机突然来袭时,一脚蹬开脚下的一枚地雷,大踏一步一跃而起,选择以身体压住了杀伤威力更大的另外两枚地雷,事实证明他的临危反应是正确的,那些掉落在他背上、而后又朝他脚下方位弹开的猴子都被炸死了,他很遗憾。
可秦乾只想说,什么一级特级保护动物,在人命面前都不足挂齿。
当然,范长勇身负重伤,已经很难将这些情形组织语言还原,秦乾是通过他磕绊的陈述分析-才总结归纳出的这些信息。
处理伤情和沟通当前战况同步进行,秦乾也同时拟定出初步的营救计划——
在队医赶到前,须得先将伤员平移到绝对安全的位置。
除了搬动伤员时避免造成因疼痛导致的血流加速、大面积出血,最关键就是范长勇身子一旦欠起,两枚地雷可能瞬间就会引爆,届时在场四人都会性命不保。
排爆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失败,一切归零。
不行,不能失败,一个都不能少。
营救现场衬手的工具有限,秦乾在四周寻觅片刻,找到一块扁平的石板,如果两枚地雷是紧挨着,这石板的平面距离应该可以将其二同时覆盖。
那么,眼下最棘手的步骤是如何将石板在不触碰销栓、不撞击绊线的前提下塞进范长勇的胸腹前。
事不宜迟,秦乾将石板交由队员、交代其简单打磨锐利的边角,带领关聪去研究周边散落的同类地雷,类比可能存在的相似隐患。
如此紧要的关头,年轻的特警队员关聪还不忘学习,他自知理论知识欠缺,向秦乾提问这地雷是不是最新型号的PPM-2。
秦乾用小刷子刷去刚被关聪挖出、已将保险插进小孔排除险情的地雷,简要告知:“不是,这是安南国军的PPM-2,结构设置简单粗暴,采用的仍是上世纪的松发触发,而非我军研制的升级版PPM-2,我们的地雷在触发结构上加以改进,只要雷体倾斜45°就会引爆,还加上了反翻动、反拆卸等防护功能,如果遇上我们的地雷的,还真不好排……现在的话……”
这是实战而非演习,秦乾向关聪科普的同时,也同时交代其如何同自己打配合的要点。
对讲机里,有其他队长汇报了位置,受地形限制,他们至少要35分钟才能赶到。
不能等了,立即行动。
为避免影响手感,秦乾摘掉射击手套,擎着粗略清理完毕的石板趴伏在范长勇侧面,与其身体呈现90°直角,简要告知伤员如何配合:“长勇,待会儿石板穿过你胳膊以后,你就开始配合我延长呼吸,我说吸气,你就尽量缩紧胸腔腹腔,我会慢慢儿把石板往里推,为避免撞针,这过程可能会有点慢,咱争取在五到六个回合内将石板靠近地雷边沿……”
“不行秦队……这太……我、我绷不住……一旦碰上、爆炸的话……咱们都……你等、等你那个先进的机器人来了让、让机器人……你们先走吧,让我自己在这等机器人……”
害怕是人的本能,范长勇在发现裸露地表的地雷时毅然用身体覆盖,是殊死一搏,是英勇无畏,可他却在此刻表现出害怕,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连累队友一起送命,左右他整条右腿都没了知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怕再继续多等等。
秦乾在与血流的速度赛跑,不能再等,他已将石板向前推进15公分,语气不容置喙:“别废话了,我说了要带你回去,就不可能把你一人儿撂这儿,机器人来了也特么的得听你哥哥我的,你和功成1号一样,都是我的兵,能团战的时候,咱就不单挑了,安静,听我的,吸气……”
随着范长勇憋气,他腹腔与地面稍稍欠起一条缝隙,秦乾抛开周遭一切风吹草动,呼吸沉着,目光坚定,将所有感官意念集中在此,灵魂好似与石板融为一体般,趴伏在这漆黑逼仄的缝隙里,谨慎向前,一厘米,再一厘米,稳住手,再来一厘米……
“好,呼气、放松……”
缓和调整,秦乾忽略手掌滑腻,继续与范长勇展开下一轮配合,中途一只不知是猴妈妈还是猴爸爸的,突然从树上跳下来,焦急地发出吱吱鸣叫,直奔一堆残破的皮毛血肉,又发出阵阵呜鸣哀嚎。
秦乾听到另一个队员疑似拔枪的声音,忙低声呵斥:“别开枪,猴子落脚的重力没能触发地雷开关,就它一只走走停停,不会引爆……好,呼气、长勇,放松,还受得了吗?”
范长勇也是极力在集中精力配合秦乾,没睁眼,但听到了猴子悲伤的鸣叫,轻笑了一声,“受不受得了也得受着,我得活着回家,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我可不能跟那小猴似的,叫它妈得了信儿赶过来,就只剩个收尸……”
“好,那吸气,再往前推一段,应该就碰着地雷了……”秦乾忽略心口波动,继续全神贯注。
果然,在两人坚定信心合作下,仅三分多钟,秦乾手中的石板,就钻进了范长勇肋骨正下方。
因着对这种地雷属性的了解,秦乾一旦与之正面较量,反而比一步步逼近它们时更有信心。
安南国老式地雷不怕倾斜,秦乾脑中似是生出个AI画手般,迅速将双方对峙的画面勾勒,绘制出下一步的举措。
他闭上眼,侧耳听着石板研磨金属的细微摩擦声,轻而缓地将石板翘起再往前推一厘米方才小心下落,那轻微的‘嗒’的一声犹如敲在脑干,他也不敢确定那是撞针启动还是石板搭上地雷边沿的声音。
如果是前者,左右也跑不掉了,接下来两秒的等待,可以说是视死如归。
好在,一切如愿,石板成功攀上地雷上沿平面,秦乾松了松紧绷的下颌,轻声告知队友:“快行了,长勇,这次再吸气就憋住喽,我这可就一鼓作气一把插进去了……关聪,待会儿我说‘起’,你俩就把长勇抬起来,注意别刮带手榴弹,听清没有?”
关聪立即应:“收到!”
关聪知会另一个队员、随时准备抬起伤员。
范长勇也放松了神经,哼哈笑着:“艹,秦队,我琢磨着你这话怎么味儿不对呢?”
类似的话秦乾以前又不是没说过,没觉着不对,这把再说,他也察觉到别扭,捏紧石板的同时,玩笑安抚伤员的紧张情绪:“嗤,你还真别说,就咱干这活儿,真特么跟那事儿一样刺激,速度、力度、技巧,缺一不可,最重要的,容不得走神儿,呵哼,长勇,尝过女人的滋味儿没有?”
范长勇闭着眼扯了扯唇角,遗憾地舒出一口气,并未正面回答:“我当兵第二年,她嫁人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没事儿,是你的跑不掉,这趟回家,说不定就能开门见喜……好,一鼓作气,吸气……”
紧张的氛围很快挡开淡淡的忧伤,所有人各就各位,随着秦乾一声沉稳的“起!”字重重落地,石板剐蹭金属的声音紧迫而清晰地响起。
伤员被抬起平移两步,而最危险的位置,换成秦乾顶上。
他双手并用扣压石板摁住,但那两枚地雷并非紧挨着,石板没能将其完美覆盖,幸运的是,离的稍远的那枚地雷的保险开关刚好被石板搭了个边儿,待伤员移开,秦乾几乎是在0.7秒内预见了偏差,迅速收腿跃起改趴为蹲,冷静地将石板逆时针旋转90°,稳稳横墩,压制住了危及四人生命的巨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