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和苏见黎骑马离了华岩寺,行过一程,忽见路旁有一片小湖。
那湖泊虽小,却煞是好看,灰蒙蒙的天色倾落,却仍不掩其秀丽。湖面似蓝似白,有如明镜,微风一过,时动时静,恍若纱被。
苏见黎赞叹道:“好美的湖。”
顾旸笑道:“你未曾去过海边,不知道那大海的景致,比这湖泊胜过千百倍哩。”
苏见黎抱住顾旸胳膊,嘻嘻地道:“哥哥,你带我去海边!”
顾旸道:“我正不知去往何处。到底也是离了这义和团,不如你我便去看看那大海的风光,一开心怀。”
苏见黎欣喜道:“好!”
二人打定主意,策马而东,出了林子去,行出数里,却遇见一大队团民,绵延几百人,打着几面大旗,正在路上快步前进。
苏见黎道:“咱们绕过他们去罢。”
顾旸遥望那旗帜片刻,失惊道:“是本明师兄和于清水大哥的人马!”
苏见黎道:“你要去投奔他们么?”
顾旸道:“自然不去。我已那般折辱于义和团,又如何跟他们共事?只是有些话,想和他们说。”便催马加鞭向前。
众团民见他到来,都停住警戒,前排队伍也纷纷站住。顾旸和苏见黎奔马见到本明和于清水,顾旸下了马,向二人弯腰行礼。
本明恼他在华岩寺时的唐突,冷脸不语。倒是于清水有些过意不去,温言道:“兄弟何必行此大礼。”
顾旸起身道:“承蒙师兄和于大哥照顾,小弟今日是来告个别。”
于清水愣道:“你从此不复来?你要往何处去?”
顾旸道:“不知去往何处,总之不在此处了。此处教我失望有加。义和团的前景,小弟看来,也甚是渺茫。”
众团民听得他出此不吉之言,都责骂起来,有性急的,便要上前打他,被于清水挥挥手止住。
“顾少侠此来,怕是来打趣我们的罢!”于清水笑道,眉目间也隐见不悦。
顾旸道:“小弟听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里讲,百姓与朝廷,是水与舟;小处说,团民与诸首领,却也同理。如今,内有首领,藏私荡水,外有枪炮,难御其锋。又借毁教之名,行扰民之事,为己谋利,已大背赵三多首领起义时的初衷。我实不知义和团当何去何从。”
本明哼地一声,说道:“你既瞧不上俺们,又何必勉强自己?”
顾旸道:“哪里是瞧不上?顾旸本人,也只是个落魄孤儿罢了。不是师父血海中相救,怕是早已冻死街头。我出蓬莱山前,师父嘱我寻到师兄,并与师兄共举大事,小弟都已做成。我加入义和团,一为师兄教诲,二为抚国安民。前期义和团助清灭洋,形势大好,如今却走上歪路。首领不思进取,妄图为尊;团民烧杀抢掠,祸及百姓。百姓以‘强盗’相呼。眼看水将覆舟,我心何辜?”
众团民听着,从喧闹愤怒渐渐归于平静,但仍不乏恼骂之声。
沉静良久,于清水慢慢说道:“兄弟所言在理。咱们之前是杀红了眼,伤害了一些无辜。……”
话音未落,本明忽对顾旸道:“似你这般怜这惜那,束手束脚,俺们都要被那虎狼般的朝廷和洋狗所制了!如今是乱世,欲成大事,务必凶狠,杀伤一些无辜,在所难免。顾少侠,俺知你武艺高强,不屈居人下。大师兄为俺数千弟兄尊重,你却因死了个傻子、谋个教头之职,便两次对他当众折辱,相舍而去,乱我军心,今又来截俺二人,高高在上,施舍一些你那甚么不同流俗之见。你当俺们义和团,真个这般好受人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