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与不同的摊主交流,张修渐渐推导出了这时候的城市农村稳定模型。
在局势尚可维持之时,农村的闲散劳动力与破产农民可以进城,城市里较为丰富的各行各业,有效的吸纳了农民,缓解了人地矛盾。
可是,当时局动荡,百业凋敝之时,过剩的劳动力返回农村,只会加剧农村本就紧张的人地矛盾。
就如同卖石蜜的汉子所说,生意快要做不成了,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们这些城市里小手工业者,处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人,率先感受到时局的恶化,他们,才是对时局最为敏感的人。
张修所交流过的人,大多都表现出了对未来的彷徨,对于时局的担忧。
他们可能不懂什么豪强的吸血壮大,什么士族的权力垄断,什么对于小民的制度性剥削。
他们对于现状转变的解释,都来自于那些从士人的口中流露出来的,市井所流传的话语。
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今上昏聩,宠信宦官,打压忠直大臣,致使朝堂不安,州郡不宁,边郡不靖,豪强不法。
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没有错,皇帝在这片土地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名义上,垄断了一切权力,那么一切的错误,也就自然而然由他承担,哪怕身居深宫的皇帝自己手脚被禁锢,权力出不了宫门,那也只说明你这皇帝无能。
如果说,将来在刘备在巴蜀建立政权,是因为人心思汉的原因,那也只是遭受了中原的残酷的诸侯乱战的现实教训,人们再度渴望以前汉朝的秩序。
而此时,旧的秩序尚未打破,人心上是趋于将之打破的,人们的共识是,这世道,还能更加破败吗?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随着秩序的破灭,带来的并不是新的更有希望的秩序,而是持久的混乱,乱到人们喊出,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的语句。
要知道,在汉朝,狗,可是用来吃的。
最终被人吃掉,总比互相吃人要好一些。
痛快点死,也比生不如死好一些!
摇摇脑袋,摆脱掉心中的惆怅,张修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本地的纪信庙,庙中的香火还算旺盛。
作为本地第一个大人物,本地无论番汉,皆感佩他的忠义,且只要汉政权存在一天,那么朝廷对于纪信的庙宇都会加以重视。
其实不止汉代,后代的君王对于纪信都不断地加以重视,毕竟所有的上位者都希望自己的手下有这样的忠心。
对于忠信人物的褒扬,对于这类故事的颂扬,对于孝道极致的坚持,对于礼教的不断加码,都是一种儒家意识形态的塑造。
张修的记忆中就有例子,如后世的宋朝的果州太守杨济在此地修了一座开汉楼,以此纪念纪信。
张修本人,倒是对于纪信的兴趣不大,只在正庙里瞅了一眼,跟后世不同,此时对于庙里人物的祭祀,没有用到偶像,而是人物画像。
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汉光武帝的云台二十八将画像的故事了。
传说纪信的模样跟刘邦十分相似,可张修在庙里看到的纪信,身高八尺,魁梧有力,俨然是一个大将军的做派,而刘邦,受后世的影视作品的影响,张修总是不能把那一个混混无赖跟眼前的威武大将军合在一起。
摇摇头,至于哪一个更对?张修倾向于此时庙中画像,不仅仅是因为此时距离高祖时代更近,主要还是刘邦曾经到张耳门下做宾客,没有一副好身板,估计他连张耳门都进不去。
从庙里出来,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就望见不前方远处有一湖泊,湖中有一土堆岛,岛上还有人修有湖心亭,放眼望去,一条蜿蜒的渠道,那是作为引水与排水的地方。
距离很远,以张修的眼力,只是看见有人在渠道旁聚集,细看衣着,像是此时的士子的打扮,张修见状,面露好奇,这难道是,曲水流觞?
这时,有人行色匆匆的过来,找到郑植,耳语了几句。
郑植闻言眼睛一动,便过来告辞,说是有生意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