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松魂道:“我哪里知道哦!当年我背井离乡,远游南瞻,被白酉一剑砍断身子,我……”
不知是否说漏嘴,玄松魂即刻打住,但他之所以三番五次从不肯提白酉名姓的缘故却泄露无疑。
戚灵并未接这话茬,也没在高处逗留,御石下坡驰往谷地。
由于站在高处时,正面对着凛凛生风的阴坡,底下场景略显昏黑,等来到底部时才发现,这山坳里有诸多蚁穴般的洞窟,地上随意丢弃着不少铜锹铁铲,洞窟口沿还搁着藤篮,里头装满了乌黑煤炭。
徐健坐在石头后面探身看着,“小巫师,拐着弯儿到这山沟来做什么?”
戚灵道:“啊,我好奇,这里是个什么所在。”
绯红女使四下打量:“像是个矿场。”
戚灵索性在附近停住,从巨石上跃下身子,捡起藤篮内的矿物看了看,这石头左右映着微光,会闪出斑斓紫色,其间夹杂着孔雀蓝与乌金色,光影错落分明,透着股说不出的诡魅之美,十分好看,情不自禁问:“这是什么?”
这一句,传入洞窟中,瞬间惊动窜出一只灰鬼,尖锐的吟叫着,“你给我放下!瘟种女贼!”
黑矿石吧嗒一声落回篮子,戚灵晃了晃手,冲这怪物示意着手上干干净净!那灰鬼距离近些了,也才被四人看清,是只头长双钳角,面色灰青的异兽,虽然口吐人言,但猛然闪出的确够吓人的。
徐健仗着身后白酉撑腰,挺身护在戚灵身边,放声道:“碰上了什么丑陋精怪?!老徐来瞧瞧。”
他大嗓门这么一喊,惊扰了众多洞窟。
一时从中涌出不少妖兽同类,勉强可以凑足百只,但远处山坡阴影中,又不知藏了多少,这些妖兽大多是残废及衰老面相,聚在一起时模样格外渗人,其中有几只胆大的妖兽,见来的是南瞻部洲人族,既觉得十分稀罕,又仗着妖数众多欺生,露出歪斜嘴脸,踉跄着紧逼围拢过来。
徐健扯嗓门喝止道:“站……站住!别再往前了啊。”
领头的妖兽嘴角挂着哈喇,“送上门的点心啊——”
反倒是绯红女使提醒着戚灵:“你动了他们的宝贝,惹麻烦了。”
戚灵纳闷:“什么宝贝?”
“相传西牛大洲地底,产一种乌金似的黑石头,名为紫脂云母,价值连城。”绯红女使以惯有的鄙视眼神瞟着妖兽,“我跟它们曾打过交道,感觉应是这玩意没错。紫脂云母有三种奇效,第一是能明目,久服能够远望千里,第二是延寿,炼成丹药吃下,可远离衰老病亡,纵然死了肉身也不会腐化。”
徐健道:“第三呢?”
绯红女使白了眼他,交叠双臂道:“格外增强繁育子嗣的能力。”
此时两只妖兽几乎凑到跟前,戚灵举起单手,暗运土灵之力,世间矿物根源属性无不是土,因此远处藤篮内的紫脂云母悉数飞来,悬浮挡在身前。
戚灵轻声喝喊:“尔等站住!”
驼背微瘸的妖兽们随意惯了,向来不服生人,仍旧气势凶狠,盯会儿戚灵,又盯会儿绯红女使,眼光剽来剽去,脚底步伐仍旧不停。
戚灵弹了响指。
一篮紫脂云母应声粉化,化成灰尘跌落。
这举动,着实吓坏这群妖兽,眼见极为贵重的紫脂云母消失,他们登时面露呆傻,又不敢贸然再逼近,然后个个犹如铁水浇心,恨不能扒开自身胸膛,甚至拿足底互相踩着同类,显得极为不知所措。
戚灵又牵引来了几块紫脂云母到近前。
这回,妖兽们几乎红了眼。
戚灵道:“尔等安静。我既能粉碎这矿物,必能以此神力挖掘出更多!你们想要更多些吗?”
妖兽们神色微变,由憎恶到憧憬,仅在一瞬之间。
南瞻人族传言,妖性贪婪,戚灵也觉察出来这点,略微放心道:“你们当中,谁是领头的,走上前几步我要问话,其余的,麻烦原地站稳了。”
一只皮肉满布褶皱的老妖兽凑过来,用它那幽幽的大眼睛审视着戚灵,和她身后玉冠白衣的男人。
老妖兽声音略微嘶哑,“你们……是何方生灵?”
戚灵正色道:“我等自南瞻部洲远道而来。我且先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妖兽道:“西牛贺洲啊。”
徐健气道:“这谁都知道!问你话呢,具体点!”
老妖兽道:“哦,南瞻人,这里是紫脂矿场。”
戚灵沉声道:“我是想问,这山川及周围地理之名。烦你说详细些,最好把过去叫什么,也说说看。”
老妖兽挠了挠头,料想也该如此回答,就直截了当说了,此地名为孤曜坑,过去叫做孤曜山。南面是梅岭,过去也叫梅岭,北面是跃虎岭,过去也叫跃虎岭,西面是刳垆洞,过去叫什么不知,再往西就是赤焰山收矿寨,这的东面是大卷云山,过去叫大——
戚灵连连挥手:“够了够了。你介绍这里就行,这里是叫做孤曜山,那么怎不见山呢?”
老妖兽眼睛也不眨道:“挖没了呗。”
徐健诧道:“将一座山挖得干干净净,可真有你们的。难道这紫脂云母,只产在咱们脚底板下头,别处挖不出来是吗?”
老妖兽摇头道:“别处也有,但别处不好挖。哪哪儿都有山主看管照应,那些山主不是妖王便是魔物,没一个好惹的。唯独这孤曜山空空荡荡,也没个主事的,弟兄们就蜂拥到此了。”
戚灵替玄松魂问出声来:“孤曜山,因何没有山主?”
老妖兽道:“有啊!其实是有,黑罴爷爷就是此地山主,正是他老人家下令,让我等日夜不停挖紫脂出来,即便是挖没了大山,也要继续朝下挖,挖到矿根断了,再也寻不见一块为止!”
戚灵道:“挖出后,紫脂云母如何处置?”
老妖兽沉吟片刻,叹道:“都运到西面赤焰山去,我等低阶小妖,不敢私吞。”
老妖兽的这句话,又被在场众妖兽重复了一遍,一时间,“我等不敢私吞”的声响沸沸汤汤,聒噪不已,似乎是刻意说给什么人听。
这些妖兽日夜身处地底开凿岩石,吸食粉尘无数,病入膏肓难活长久这点不用说,但他们叽叽喳喳时眼角闪着泪花,乍看时倒有三分可怜。
戚灵在心底问着玄松魂的看法,确认妖兽口中的黑罴爷爷,就是玄松的结拜至交。
可按照玄松的说法,既然是兄弟,挖尽人家山根,犹如卖人妻儿,印象中黑罴憨厚老实,绝不能做此背义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