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不明白雪苏河为何不顾一切，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入魔。

当年他之所以入魔，一是自视甚高，觉得不会出问题，二来，则是因为他想帮助唯一在乎的人，他所想即他所愿。

可是燕红提在明知他这个前车之鉴的悲惨命运，还是选择了入魔，就十分令人不解了。

为了情？为了道义？

“你以后要怎么办？”

燕红提望着天上的那只独眼，“飞升。”

她走过的地方只留下灰色的火焰燃烧着植被，人们已经死去，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供吞噬，也就少了痛苦。

而在下一刻，她停止了脚步。

她脚下是一个饱受摧残的魔族人。

下半身虽然已经是累累白骨，可是炙火依旧在他的白色骨架上燃烧，相貌已经看不清，但是那双眼睛看着她，却迸发出强烈的情绪，“圣女……”

声音极为虚弱。

是龙照。

这双眼睛，她不会认错。

她望着龙照身上的火焰，知道根本救不了他。

那双原本最为纯净善良的眼睛此时满是泪水，他慢慢摊开骨架般的掌心，在他手中，是一截衣袖。

粉色的衣袖，上面有青色纹路。

棂儿……

他的身旁只余白色灰烬。

那个会跟在他们后面喊着“七叔”和“姑姑”的少女已经死于炙火之中。

她蹲下身，感受着他的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无法做什么，他也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来自哪里……

她却已经无力回答他。

他的问题和死于这场灾难的人一样，为什么，为什么无辜的人却有着最痛苦的死法？

为什么这样轻易灾难就毫无预兆地降临？

“对不起。”她将手放在他的眼睛上，感受到一片湿润。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放弃了所有挣扎，甚至想离她更近一些。

手掌下的人化为烟尘，他的力量汇聚在她的周围，最后的思绪却进入到她的识海。

与别人不同，他的绝望痛苦中，还有一丝欣喜。

他欣喜于她还好好活着，欣喜在最后还能见到她，欣喜于是她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而在他残留的记忆中，她“看到了”所熟识的琼龙族弟子，他们一个个痛苦地挣扎在炙火之中，一个个被吞噬，化作了烟尘，就这样消失在人世间。

雪域春那些欢乐的人群，琼龙雪山上刻苦修炼的弟子，争抢着让她赐福的女子，在学堂咿呀呀背书的孩童……

无一例外地死去。

饱受痛苦，无人可以拯救。

这一刻，她麻木地内心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无尽的愤懑充斥着她的识海。

黑色的气流旋转，随着她的手掌震裂大地。

她的眼前变得灰暗模糊，头脑眩晕。

“燕红提……”有人在唤她，好像来自极遥远的地方。

“我走了。”那人说道。

她心中一怔，徒然地伸手向着声音而去，却发觉，那声音来自她的身体。

识海中的灰色气流被拂开，眼前再次清明。

龙行止身着一袭胜雪白衣，衣袂飘飘，仿佛从仙境走来一般。他那俊美的脸庞依旧如初次相见时那样清冷而妖异，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此刻更显得鲜艳夺目，宛如一滴鲜血滴落其上。

他的身影在逐渐消散，与此同时，天空中有粉色的雪花开始飘落。

在他们脚下，豁开的裂口中，有一支小小的树杈长了出来，慢慢越长越大，一会儿就长成参天大树。

他始终处在树下，葱茏的树影婆娑，将他即将消散的身影笼罩着。

红色的纹路在他眉心闪现，她从不知道，龙行止笑起来竟也眉眼弯弯，目光若水般温柔。

这一场景持续了很长时间，却又似乎很快。

等她终于可以行动，粉色的雪早就覆盖了大地，绿树伫立在原地，树下的身影早就消失。

她走过去，绿树消散，化作了片片冰冷雪花，最后，握在手掌的，是一片雪髓，冰冷刺骨。

灵识随着雪花飞散而去，绵延万里，燃烧了数日的炙火终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