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鹤这才掏出一方手绢递给林泉:“先把脸上的血擦擦吧。”

林泉摇头不接，只是用袖子随意地把脸一擦:

“公子肯帮我们我们已经感恩戴尽了，哪里还好意思玷污了公子的东西。”

“不是玷污。”崔知鹤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作罢。

等到长随带着大夫过来，几人套上医馆的马车，飞快地往城隍庙驶去。

等到了城隍庙门口，崔知鹤才发现庙里满满坐着躺着面黄肌瘦的难民，就连庙外都有人扯着破布搭了个临时的避难所。

林泉带着妹妹已经跳下马车，指着庙外两棵大树下的一个破棚子:“公子，我哥就在那里。”

崔知鹤领着大夫走到破棚子下，这才看到棚子里躺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面黄肌瘦，浑身上下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对于他们的到来已经没有知觉，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

林泉扑过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大哥，你醒醒，有位好心的公子带着大夫来救你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大夫没有把脉，看了一眼他的情况就摇摇头:“这是已经活活饿死了啊！”

林泉跌坐在地上，他身后的妹妹死死地抱着装着包子的油纸袋，眼神空洞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大哥和濒临崩溃的二哥。

崔知鹤握紧拳头，作为现代人，自己第一次真正地直面古代瘟疫，他望着城隍庙周围的难民，有人衣不蔽体，头发蓬乱，呆呆的坐在地上；有人躺在地上呻吟，不知是疾病发作还是腹中饥饿；有人一动不动，有野狗在旁边闻嗅，苍蝇附着在脏乱的发上，时而盘旋。

有小孩儿细弱的哭叫传来，不一会儿又无力的停下。

这不再只是单纯的、他在小说中见到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在他面前活生生的、正在被饿死、病死的人。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2256，这真的只是小说世界吗？”

2256没有回答。

他闭了闭眼，像是不忍再看:“长随，找一口棺材，让他哥哥下葬吧。”他看向还伏在哥哥身上的林泉和呆呆站着的林舟:“再给他们一些钱，找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住下。”

“是，公子。”

此时金钟正带着崔府的下人赶来，支起粥棚，见有人施粥，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全都从地上爬起来，有人踢到了尸体，有人甚至直接踩在还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人身上，一涌而上，把粥棚挤得水泄不通，争着抢着从锅里捞还有些滚烫的热粥。

崔知鹤胸口隐隐作痛，酸涩和难过的情绪在胸腔中排山倒海的涌现，他俯下身看着林泉:“别害怕，再等等我，我会救你们的。”

林泉突然紧紧抱住他的下袍，仰头看他，声音嘶哑:“公子大恩大德，林泉来日一定报答，可否留下姓名。”

崔知鹤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让他记住，又像是要让自己记住:“我是河西崔氏 崔知鹤，你记住了，我今日发誓要救你们，若有违此誓，便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长随失声:“公子……”

林泉放开他的衣袍，看着那一身青袍的少年公子，衣诀翻飞，仿若仙人。

他咬紧牙关，痛哭流涕:“谢公子救命之恩，谢公子救命之恩！”

崔知鹤起身大步离开，跨上马车，长随沉默着跟上。

一路上，崔知鹤始终不发一语，一回府便快步走进书房，闭门不出。

绿枝端着茶走开，却见房门紧闭，有些担忧地询问长随:“这是怎么了？”

长随摇摇头，咬咬牙:“今日就不应该让公子出门。”

又吩咐绿枝:“你在这儿看着，我先去禀报主君。”

*

书房里，崔知鹤下笔如风，自己曾经采访过一名专门治疗传染病的老中医，采访前专门了解过传统中医治疗瘟疫的方法以及古代瘟疫防治措施。

这些都是历代人从一个个痛苦病死、流离失所的百姓身上总结出来的方法，每一个或许都不一定完全合适于徐州的情况，但它们合起来至少对徐州百姓来说能缓解病痛，有利无弊。

崔知鹤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

沟洫不通，气郁不泄，疫疠所由生也……

有疾病者，分而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