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终于融化,沉睡了一冬的种子轻轻推开冻土,一片枯黄的大地挤出新芽,染上嫩绿。
又到三月,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崔知鹤蹲在田垄上,捡起一个土块轻轻捏碎。冬日刚化的雪浸润沉寂一冬的枯草,被农人赶着牛犁过,和土壤融为一体。捏在手里,黏腻又湿润,却成了作物最好的养料。
“又到春日了啊!”崔知鹤不禁感叹,又到了耕种的季节,春种秋收,古来如此。
去年的甘薯和库存的麦只够勉强维持徐州百姓一年的生活,因此今年的粮食收成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崔大人!”
“崔大人,您又来啦!”
有农人注意到他,激动的打着招呼,接着满地的农人都热情的呼唤,像是见到了亲人。
老百姓不懂得笔墨纸砚、没读过四书五经、不明白之乎者也。
他们简单、朴实,却也明白一个道理——
放弃肥差来徐州这个穷疙瘩、让他们能吃饱饭的就是好官!
崔知鹤一一笑着回应,初春还有些寒凉,但他却觉得浑身暖烘烘的,这种感觉几乎让他颤栗。
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
这是钱财、权势、美色、地位所不能带来的满足感和荣誉感。
“崔大人,还冷着呢!来喝杯热茶吧!”
有老农家中小儿送来茶水,他立刻丢下犁,招呼崔知鹤来喝茶。
随即有些担忧的看着崔知鹤,看着这么瘦,要是冻着了可咋办啊?
“好!”崔知鹤笑着应声,跟着兴高采烈的农人到树下喝杯热茶。
送茶水的是个垂髫小儿,抱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好奇又兴奋的盯着崔知鹤,崔知鹤也紧紧盯着他——挂着的鼻涕。
那鼻涕随着呼吸长长垂下,似乎马上就要从中断开,又被他吸回去。
可恶!
虽然没有强迫症,但还是很想把这串鼻涕擦掉啊!
忍了半天,崔知鹤还是没憋住,掏出手帕扶着他的肩膀给他擦掉了鼻涕。
小孩儿瞬间瞪大眼,捂住鼻子,面色蓦地涨红,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
“哎呀,大人您别管他,这个兔崽子每天跑的没影!”
崔知鹤点头,心中却沉思。
初春寒凉,他出门时长随还给他加了件里衣,但刚刚扶着那小孩儿肩膀的时候,却只感到一层薄薄的单衣,因为被春日凉风吹拂,摸在手中有些沁骨的寒。
农人拿出盛茶的杯子,却有些尴尬,家中贫苦,买不起杯盏,只能用缺口的碗装茶水,长年累月盛着茶水,碗口覆着一层黄褐色的茶渍,碗外有些灰尘,看着肮脏不已。
农人棘手,脸色憋红。
都怪他这张嘴,怎么一激动就招呼崔大人来喝茶了么?
又没点好茶,碗又这么脏,怕是玷污了崔大人仙人般的人物。
崔知鹤视线接触到茶碗,对上农人涨红的脸,立刻了然,就地坐下,不待农人开口,便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随即轻笑:“多谢老伯的热茶,一碗下去,确实暖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