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浓重的夜色像化不开的墨，沉沉扑向大地，夜风涌入深巷，呼呼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如泣如诉。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随即又像是被扼住喉咙，猛然止住。

巷口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美人，美人，你慢点，等等我嘿嘿嘿嘿……”

宋五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头晕脑胀、摇摇欲坠，腿一软砰一声跪在地上，被酒精熏晕的脑袋却越发混浊。

“你！”宋五努力睁大眼皮，眼前虚影晃过，他随手一指怒骂出声:“还不快扶爷起来，我抽死你！”

但一向听话的狗腿子都被他自己支开，酒精和美色上头，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乖顺的放软四肢，任由美艳的舞姬引着他一步步走进屠宰场。

“宋五公子，往前走呀。”

轻柔的月光映照下，深巷两旁的屋落黑影交融，影影绰绰，门口挂着的灯笼像是鬼火，宋五撑着眼皮看，那舞姬就站在鬼火下，树影映在她艳丽的脸上，像溃烂腐朽的肉正一块块脱落，潮湿的糜烂在巷中蔓延……

宋五稍稍清醒，强撑着站起来，追着舞姬往前跑了几步，伸手去抓，却被舞姬轻巧躲过，舞姬融进黑暗，只留下一串轻笑:“宋五公子，往前走呀，只有走进来才能得到我哦。”

“臭婊子，等抓住你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宋五从没被人这么戏耍，有些不耐烦的扯开领口，骂骂咧咧，污秽又肮脏的词汇从他嘴里涌出。

摇摇晃晃摸进巷子，宋五模糊混浊的小眼睛四处打量，跑进深巷的舞姬像是鬼魅，消失不见，只有个满脸疤痕的半瞎铁匠专注的坐在炉前熔铸铁水。

“喂！老东西，刚刚进来那个美人跑哪去了？”

铁匠恍若未闻，依旧认真的融化铁水。

而铁水——

终于沸腾了。

它们翻滚着、汹涌着、叫嚣着，滚烫的铁水涌起一个个炙热的鼓包，再也等不及了。

宋五也等不及，掀起铁匠铺前的锄头就向铁匠砸去，厉声咒骂:“老不死的，耳朵聋了吗？！”

铁匠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只完好的右眼迟缓转动，精准捕捉到宋五被酒色掏空变得青紫的脸。

宋五面前一片模糊，恍惚中被人按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人一把抓住头发被迫保持双膝下跪的姿势，满是酒气的嘴被人钳制着张开。

一千多度的铁水啊！

像是翻滚的赤红朱砂，又像是尸体中涌出的滚烫血水，热浪混杂着腥臭味涌来。

翻滚的铁水顺着嘴灌入喉管，腥臭的嘴、舌、牙瞬间融化，宋五的脸肿胀扭曲，铁水所到之处口水、血液甚至是流进胃部的酒液被迅速蒸干，肿胀的脸部肌肉逐渐碳化，扭曲的表情被压缩干瘪永远凝固，热浪在他身体里翻滚，所有器官像被抽空，全部消失殆尽。

四肢抽搐不过一瞬，宋五的眼神停留在嚣张的瞬间，青烟升腾，烧焦的肉味裹着刺鼻的腥臭涌满整个巷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在黑夜中缓慢爬行，逐渐蜿蜒覆盖整条青石路。

邻居鼾声如雷，睡眠浅的妇人迷迷糊糊醒来，推了推死猪似的丈夫:“怎么一股焦臭味？你听没听到有什么声音？”

邻居哼哼唧唧醒来，不耐烦的翻身，嘟嘟囔囔:“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隔壁那铁匠喜欢半夜烧铁，快睡快睡！”

妇人不再多言，闭上眼又陷入黑甜的梦乡，于是窗外举起迷烟的黑衣人缓缓放下手。

谁也不知窗外正进行着一场虐杀，当粘稠铁水从空中流下的那几秒间，宋五面前这张疤痕扭曲的脸模糊成无数张人脸。

是被他按在巷子里奸杀的卖花女孩；

是被他虐待后割去舌头削下鼻子的新妇；

是被他打断双腿挑去手筋扔进河里的卖炭翁；

是被他敲碎脊柱按在地上强迫吞下屎尿的读书人……

还有什么呢？

宋五再也想不到了，铁水叫嚣着窜进腥臭的骨血中，在短短几秒间，撕心裂肺的剧痛浑身蔓延，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着恐慌化为焦炭，喉咙里一声惨叫被紧接着涌入的铁水吞噬。

铁匠长长呼出一口热气，双手颤抖，笑容满面却泣不成声。

冷却的铁条——

是最坚硬的盾牌，也是最锋利的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