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听他的,一碗酒下肚,几人舒服喟叹,拿酒的汉子喝的醉醺醺:“他说不能喝就不喝?老子早就受不了他了,装模做样。瘦不拉几的,我看,胡人要来,他肯定第一个就溜了!”
众人哄堂大笑,虚掩着的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呀呻吟。
笑声猛然止住,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谁让你们喝酒的?!”
张狗娃披着满身风霜,戾气顿生。
魁梧的汉子晃晃悠悠站起来,几乎把狗娃整个罩住,挑衅的推他:“喝点酒怎么了?这边疆的燧卒谁不偷摸喝点酒?关你屁事!”
狗娃没被推动,一拳挥在他脸上。
汉子被打的一个踉跄,酒也醒了大半,“呸”一声吐出血水,转身就向狗娃冲去。
另外傻站着的几人赶紧拦腰抱住他,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行了,老周,这次是咱们不占理,偷喝酒这事儿要是被他捅出去咱们落不着好!”
叫老周的汉子恶狠狠盯着狗娃,半晌砰一声踢倒酒瓶子:“走着瞧!”
狗娃垂下眼,抱着胡刀坐到墙角,不发一语。等那几人搂着被子睡着了,卢礼才偷摸溜过来,压低声音:“张哥!你睡吧,今晚该我守夜。”
狗娃点点头,抱着刀入睡。
春风不似寒风那般凛冽,但边疆的春风却能在身上割出一条条口子。
朦胧中,狗娃好像又看到张叔坐在身旁仔细帮自己裹好满是冻疮的手。
他张张嘴,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张叔,张叔,狗娃长大了。
不懦弱了也不害怕了,你走以后,我跟着戍守榆津关的沈将军操练,还上过战场、杀过胡人呢!
我手里这把胡刀,就是从那马背上的胡人手里夺下来的。
那胡人真高真壮啊,但他怕死,我不怕,所以他死了,我活了。
本来呢,沈将军想把我调来当戍卒,上阵杀敌,但我还是求着沈将军来这烽火台继续当燧卒,继续守着你守过的地方,继续做你没做完的事。
狗娃被冻醒,吸吸鼻子,慢慢睁开眼,春日的冷风割在手上,又痛又痒,狗娃默默摸出一张布条,细细包好长满冻疮的手。
卢礼靠着了望口缩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冷风中身子还瑟瑟发抖。
狗娃站起身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拍醒,压低声音:“怎么睡着了!起来去把被子裹好,今晚我替你守!”
“昨晚没睡好。”卢礼挠挠头,麻利爬起来缩到角落:“谢谢张哥!”
不多时,轻微的鼾声响起,狗娃顺着了望口往外望,视线接触到那轮圆月,像被刺了一下,垂下眼帘。
虽不是仲秋节,但月圆日,人团圆。
可惜,此生再不能团圆。
握紧胡刀,狗娃重新抬起眼,眼神坚定。
既然活人不能团圆,那就多杀几个胡人。
以此为祭,告慰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