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头也不抬，擦干净血准备继续冲向胡人，老周一把拉住他，认真道歉:“对不起，我老周是个大老粗，这张嘴臭，不会说话，那些都是气话。”

狗娃沉默不语，挣开他的手，冲向胡人群。

自古燧卒艰难，不战时天寒地冻、生疮害病；战时只为挡刀肉，活者甚少。

这场厮杀持续了很久，狗娃趴在地上，浑身血污，黑血从口中涌出，止也止不住。从自请回来做燧卒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想活着。

现在，也活不了了。

月色皎洁，清辉如练。

胡人把刀插进狗娃胸膛，生生搅动。狗娃脊背起伏，黑血涌出更多，顺着流进眼睛。

于是那清亮的月光变成凄厉的深红。

意识朦胧中，狗娃听到老周嘶声大喊:“张狗娃！你他娘的是个英雄！我周勇下辈子要跟你做兄弟！”

英雄啊，终于不是孬种了。

狗娃想笑，但已经没有力气牵动嘴角。

他瞪大眼睛，努力看清黑红的月亮。

张叔，若是真有下辈子，让我做你亲儿子吧。

好不好？

周勇胸前露出一点胡刀刀尖，从脊背上捅入的胡刀生生贯穿，刀尖上一滴血粘稠着缓缓滴落。

那滴血倒映着一汪月亮，又圆又亮，像一张油亮亮的烧饼。

肉馅的，配着酒吃，越嚼越香。

为首的胡人眼睛在黑夜中似闪动着狼般的绿光，阴森而残忍。

“大汗吩咐，继续往前冲！留一小队看看人死透没有。”

马蹄踩过老周尸体，骨头断裂声传来，胡人轻蔑一笑。

燧卒而已，早晚要死，何必如此挣扎？

胡人大军咆哮着往前冲去，留下小队继续搜寻，一刀刀砍向横七竖八倒地的燧卒。

死透了的，一刀下去，像是砍进僵硬的猪肉。

没死透的，一刀戳进去，皮肉抽搐，也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猪肉。

卢礼抱着扁担，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外面已经没有厮杀的声音，但刀戳进尸体的声音在寂静的烽火台里尤为清晰。

恐惧像是一只只小虫子，密密麻麻啃食他的心脏。

胡人靴子已经踏进屋中，正慢慢逼近墙角，卢礼胡乱举起扁担，咬紧牙关向胡人冲去。

“啊啊啊啊，滚啊！”

胡人被冲的一个踉跄，但很快反应过来，只一刀砍去，卢礼便扑倒在地，鲜血直流。

胡人准备补刀，借着月光却看到他的脸。半晌，胡人蹲下身，定定的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指着他的脸开口:

“你，和我弟弟一样年轻。”

胡人举起刀，眼中一片麻木。

“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就像我弟弟，也不该来战场。你们中原人，与我们草原人，世代为敌。仇恨，永不磨灭！”

卢礼闭上眼，正对着月亮的方向。剧痛袭来之际，眼角泪水滑落。

是啊，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家乡有温柔的娘亲、有芝麻馅的烧饼。

若是有的选，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走上战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