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魏最后想。
终于打退渥突和伏娄大军的大魏军队撞开城门,却被眼前诡异的场景震慑住——
满街都躺着人,肚皮干瘪,有人已死了很久了,身上肉从里到外一层层腐烂,最后只披了层皮在骨头上挂着,皮上覆着薄薄一层黄沙。
风一吹,黄沙就抖一抖,再一吹,皮就颤一颤。
既为兵,谁不曾上过战场,谁又不曾见过死人,但此刻,大魏士卒却不由得呕吐,直到呕出胃里酸水,还是忍不住干呕。
沈行俭大步爬上城楼,去寻找那个举着手被秃鹫啄食的人。
他一具具尸体翻去,见到许多陌生面庞,有屋敕人,也有魏人。
也看到了许多熟悉面孔,那是出使塞外的使臣,有文官,也有武将。
人人都瘦脱了相,他仔细辨认了良久,才依稀从五官上认出来。
他执拗地一个人一个人翻着,终于找到了那只被射落的秃鹫,也找到了那个以身饲猛禽的人。
只是,这人已没了呼吸。
沈行俭终于脱力地靠在城墙上,血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又酸又涩。
他想起幼时扎马步,父亲训斥他。
马步都扎不了,以后还怎么学武。
学不了武,怎么保护想保护的人,救想救的人。
他那时深信——
学武,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小到爹娘妻儿、兄弟姐妹,大到父老乡亲、天下百姓。
可他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学了沈家拳,练了沈家枪,可想保护的人一个也没保住,想救的人一个也救不了。
爹,为什么呢?
对面的城墙上黄黄一片,阳光下闪着金光,他站起身走过去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个用血写的字,风掀起满地黄沙,沾在未干的血渍上,等风吹干了,黄澄澄一片。
满城墙都是——
大魏,大魏……
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咬牙抽泣。
大魏士卒都发现了这满城墙的字,哽咽声一片,谁也不知道这些大魏遗民在死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
“将军,还有一个人活着。”
士卒都被这句话吸引,抬头看去,那是个瘦小的少年,因为被关在地窖里太久,阳光下他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被人扶着跌跌撞撞走上城池,正呆呆望着一地的尸体。
乌塔不知他们在这里又坚守了多久,他只知道,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被高大人带人按住,扔到地窖里,又把几块干瘪的马肉和一水囊马血扔给他。
那晚月色很好,他挣扎着爬起来,质问为什么要绑他,高大人长叹一声:“孩子,你是固丹王的弟弟,你不能死。你死了,大魏与固丹的结盟,就裂了,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拼了命做的事,就白做了。”
他不明所以,不明白大魏与固丹的联盟关系为什么维系在他身上,但没等他发问,地窖就被关上了,锁上了。
他怎么砸,也砸不开。
直到今天,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声,他凝神听了许久,才听到是魏人的声音。
他拼命把水囊砸向地窖盖子,终于被人听到声音,砸了锁把他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