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熊子玲只是跟在父母的身边，或者跟在师傅师兄的身边，师兄为她做了一个皮影小人，她站在墓碑前，看着师兄将和她很像的皮影小人投掷进火盆里，好在当时火盆里并没有火，趁师兄转身去拿纸钱的时候，熊子玲一个溜身钻了进去。

有些厚重的纸钱压在身上，熊子玲趁点火之前偷摸溜了出去，小小的纸人躲在墓碑后面，摸摸自己的袖子，摸摸自己的裤腿，很是开心，原本弯弯的眼睛笑的更是眯起。

“小孩儿，我来看你了，给你做的皮影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就照照镜子，也不知道你们下面有没有镜子。对了，小孩儿，下面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你说你头七也不上来看看师傅师兄的，也没托个梦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是师兄来晚了，那天师兄应该陪你去做检查的，你是不是在怪师兄，所以不上来看看我们？”

“就算是怪师兄也要告诉师兄，你缺点什么啊，自己一个人在下面，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看着那群人，就算是他们要减刑，我也会利用法律的途径找律师驳回，没事，上来看看我们，啊。”

熊子玲站在墓碑边上探出脑袋，看着师兄捂脸默默哭泣，本来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现在竟也会绞痛。熊子玲频繁往返在师傅和父母的家中，有了师兄做的皮影壳子，也能小小的帮上一些忙，就比如妈妈出门的时候总是忘了拿钥匙，她会提前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一开始妈妈觉得很疑惑，也是一愣，后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多言，每次拿起钥匙的时候总是用手抚摸，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或者是在师傅家，师傅躺在凉椅上睡觉的时候，偷摸将毯子往上拉一拉，今年的秋天好冷，师傅在外面睡觉会容易冻着。这么大年纪，冻感冒了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这段时间师兄也挺忙，熊子玲跟在师兄屁股后面叮嘱，说要给师傅保保暖，师傅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硬的东西，要换成稀一点的，不然对胃不好，师傅最近老是胃痛。师兄听不见，但好似有察觉，带师傅去了医院做了一番检查，换了容易消化的，没有太油腻的饮食，也将门外的躺椅收到了屋内。

父亲的工作还是很忙碌，熊子玲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工作环境，很是严肃，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嘴里说着自己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手上还拿着各种文件夹。父亲坐在实验台前，盯着显示出来的。实验数据皱着眉，父亲的眉间，好像常年有说不清的忧虑一样，像是一道深深的沟渠，熊子玲想帮父亲抚平，但是她做不到。

她现在能记得的东西确实如黑白无常所说的越来越少，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长大，记不清自己的同班校友，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去上学，记不清自己的死因，甚至越往后，她已经记不清父母和师傅师兄的脸，但她还是固执的徘徊在两家中间的路上，终日奔波。

她不知道自己去是为什么，只觉得这两个地方她都该去，而且这两个地方让她觉得很熟悉，很舒服。

记忆渐渐减少，终于有一日在去师傅家的路上，熊子玲忘记了一切，她看着面前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岔路口，她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更不知道现在她该回哪里。

她开始躲着日光，终日在街头巷尾游荡，偶尔去蹭蹭这家的香火，偶尔去蹭蹭那家的饭香，不知道过了多久，熊子玲感觉有点累了，她想回家，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皮影小人身上也有些脏，但好在皮影小人的材质是好的，她跳到浅泊中涮了涮，又变得干净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