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唯恐周立说出“保留野牦牛队,全员给政府编制”的天真话来,才专程找到周立。
一旦周立说出那样的话,到时候舆论舆情裹挟着她,只怕她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现在听见周立想得这样透彻,老李很欣慰。
其实周立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得这么透彻,是从老李让她想开始想,才想透彻了。
藏区的人团结,讲义气,他们的义气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却往往不是别人能够理解和认同的道理。
上辈子,周立读大学的时候,为了挣学费,暑假找了一个给成教招生的兼职。
她们一共十几个女生,都来自不同的大学。
平时的工作就是按照老师给的三百分以下的连专科都没考上的高考生打电话,邀请对方到成教读书。
周立和另外四个女生在一个教室里打,别的女生在别的教室。
后面周立发现有一个女生在单独的教室里,专门负责打藏区的电话。
跟这个女生熟悉了之后,周立有的时候会等她一起吃饭,才发现这个女生也是藏族。
跟已经完全汉化得看不出藏族痕迹的王莉不同,这个女生还保留着明显的藏族口音。
然后,周立就被女生的招生方式惊呆了。
跟周立她们通过阐述招生学校在教学质量师资力量和毕业文凭的优势邀请学生不同,这个女生邀请学生的方式是先介绍自己的身份,然后询问对方的身份,千方百计地拉上关系后说:“我们是朋友/亲戚,我不会骗你,别的学校都是骗人的,只有我这个学校才是真的。”
成教比统招大学开学早,八月底就开学了,周立负责接待,亲眼看见一个藏区的老师带着二十几个学生专程从藏区赶来找这个女生报名,靠着这个,女生一跃成为她们中招生数最高的人。
野牦牛队能够将盗猎分子打得丢盔弃甲,因为他们讲义气,敢打敢拼。
建立保护区管理局会撇开野牦牛队,也是因为他们讲义气,敢打敢拼。
乱世用人,论才不论德,盛世可不行。
老李很欣慰周立能够站在这个立场想问题,已经具备了一个执政者的基本素质。
欣慰之后,老李又发起愁来:“民众和舆论要的东西是简单直白的,胜利,便得是一往无前不折不扣的胜利。他们理解不了取舍和折中,一旦你的发言不符合预期,那可是狂风骤雨啊。”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出版《可可西里》,民众、媒体、乃至野牦牛队恐怕都以为周立的最终目的是保住野牦牛队,使野牦牛队的所有成员全部获得国家编制。
周立却说只是希望野牦牛队的成员在卸任后不要被秋后算账,势必会收到一些“收钱了”,“被公关过了”,“靠着事件名利双收,转头就昧良心不办事了”的评价。
周立明白老李的顾虑,她想了想:“减少一件事的讨论度,聪明的公关不是直接减少这件事的讨论度,而是爆一件更有讨论度的事情,压过这件事的热度。”
“你想做什么?”
“李伯伯,你帮我一个忙,也算是报答我在组织的事情上给你出谋划策了。”
“我报答你?”老李震惊了。
拜周立的出谋划策所赐,老李好好的一个京官发配去了辽宁地方。临行前,老李还一听说周立《可可西里》签售就上赶着来提点周立,到底谁该报答谁?
即使是崇尚做人不能太正常,得把左脸皮撕下来贴在右边,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才快乐的周立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李伯伯,你干了抓住教主这么大的事情,对全中国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让你去辽宁是权宜之计,也是给你厚积薄发的机会,等你再回来,必是百尺竿头。”
“……”你这话说得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所以你说,该不该报答我。”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伯伯认识干环保的吗?”
跟老李商量了一些细节,周立就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