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没有回头。
“误会?当你的太乙混元剑 ,对我一剑封喉的时候,你可曾听我一句辩解?”
澄怀面有愧色,惆然垂下了脑袋。
“那时候,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昏愦糊涂,实在是对不起!”
“云鹿被我误伤,那一剑,我有多内疚,多自责,你知道吗?这一年来,她和石清为我四处奔走,我有多牵挂,多难过,你知道吗?”
“得知是汤臻唆使灵谷法师窃取了圣剑,我也积极亡羊补牢,与师父一起调查线索,才顺利取回了圣剑!”
子虚冷冷道:“这么说来,我平反昭雪,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就不必了!云鹿和石清不仅是你的师弟师妹,也是我的师弟师妹!我们都该感谢师父,他早有察觉,让我每日偷偷跟踪他们,不然,凭他们的剑术,肯定要命丧汤府了。”
子虚听了,不由得心慈面软了几分。
他稍稍顿了顿,语气依旧漠然。“看在你解救云鹿和石清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或许会就此生疏吧!”
澄怀一时语噎,呆呆地立在原处,看着子虚进了紫霞宫。
叶法善天师独坐在晚风殿内,案上摆着失而复得的开元圣剑。
“云鹿和石清违反了清溪观观规,自然是要受到处罚的。三日之后,你再来此地,将他们领走吧。”
子虚这才眉欢眼笑起来,一把抱住师父的胳膊,道:“我就知道,师父最疼惜云鹿和石清了,弟子代他们谢谢您!”
叶法善天师轻轻拍打着子虚的肩膀,眼眶里积蓄了多日的烦忧,越发浓烈起来。
“开元圣剑回归太鹤山洞天,你也得以沉冤昭雪,为师心头终于落下一块巨石。但是,吾皇敕命我们献剑,师父不知该如何应对!”
子虚抬起头来。“师父不妨大胆献剑,大周绝无壮士能舞得了此剑!”
“此话怎讲?”
“书中常说, ‘越王被唐夷之甲,带步光之剑,杖屈卢之矛,出死士以三百人为阵关下。’吾皇被这些古书迷惑,只知道括州龙泉宝剑利甲天下,但不知开元圣剑是神光法器,非凡夫俗子所能操控!”
叶法善天师豁然开悟,含笑道:“都说清溪观中子虚道士颖悟绝伦。你这一番话,确实是点拨了师父!”
子虚忽然想起一事。
“昨日,弟子下山,看到吾皇下发了武举令,她要在长安创设武举,选拔将帅之才。师父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展我开元圣剑的威风!”
括州各城的城门上,都张贴了武举令。
敕曰:“朕闻武之道凭经纬而开国,春秋之功,借生杀而成岁。可令文武内外官五品及七品以上,清官及外官刺史都督等,于当管部内,即令具举,且十室之邑,忠信尚存,三人行,我师犹在,会须搜访,不得称无,荐若不虚,自从异之曲,举非明士,岂漏贬责之科,所司明为条例,布告远近,知朕意焉。”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把武举提高至与进士、明经两科同等的地位。
历来,只有文举入仕者。举子们习明经、明法、明字、明算,通过当场策问,就有机会升堂入室,鸿翔鸾起。
习武者如果不通文字,只能被挡于仕途之外。
汉武帝、汉成帝、汉哀帝曾以武艺和胆量为标准,选拔天下武卒;隋炀帝命职事官举荐各地武卒。
大唐太宗皇帝诏令天下:“白屋之内,闾阎之人,但有文武才能,灼然可取。”
高宗天皇大帝也多次诏令五品以上官员及诸州牧守,荐举当地的武勇之才。
历朝历代,多位皇帝以各种方式选拔过武卒,但都没有将武举制度,纳入正式的科举。
武举令一出,大周各地习武之士,都跃跃欲试。
女皇登基后,与朝中文武百官、皇室宗亲的关系十分微妙。
加之光宅元年徐敬业扬州起兵,垂拱四年越王父子起兵,两次叛乱都使她深深地感受到,身为一国之君,掌握军事力量的重要性。
在位十一年,大周王朝长治久安,习武之风已经大不如前,大周军队的战斗力正在逐年减弱。
而突厥、吐蕃、契丹等周边异族,时常侵扰大周边境。
他们的军队久经沙场,能征惯战,周军在多条战线上疲于奔命,边境战争中时有失利。
她迫切希望,能够通过武举,选拔各地的武勇之才,为自己效力。
叶法善天师深取出白泽皮,仔细擦拭起开元圣剑,反反复复,擦得一尘不染。
“括州宝剑,遐迩着闻,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如果能在大周第一次武举上亮一亮开元圣剑,一定能震慑一下那些豺虎之辈!”
子虚拍手称好。
“不知不觉,离开关中,已有七年光景。弟子太想念长安和洛阳了!”
“你所想念的,无非都是些吃的!”师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是啊!弟子想念长安清心斋的酥蜜寒具、柳芽坊的樱桃酥山、延寿坊吐火罗人卖的桃仁胡饼,也很想念洛阳仙炙轩的蜜豆角、还有紫泽观老道自制的伊洛桂花糕。对了,我想吃的临潼火晶柿子一直没有机会吃到,至今念念不忘!”
“道家以清净虚无为宗,以导引修炼为法。修仙者需要辟谷食气,以绝秽气和邪欲。你们吃那么多五谷杂粮,将来如何修得不老之身?”
子虚赧然笑道:“师父,我们虽然嘴馋,见到美食必定要尝上一尝,但仅限于浅尝,不经常吃,想必各位神仙,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叶法善天师小心翼翼地将开元圣剑装入剑匣,眼中升起些许眷恋。
“光阴如梭,往事何堪今日追!”
“看来,师父和弟子一样,也想念长安和洛阳了!”
“记得春天一来,站在洛阳上林苑里,那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牡丹,绿且娴静,红胜赤霞,入门便是一庭花香。不知那里的牡丹,是否还年年独占春日?”
“吾皇大约也是想念师父了,才会下诏让您献纳开元圣剑吧?”
叶法善天师忽然想起,一年前,女皇派来寻找他的那位名唤冯力士的寺人。
至今,还记得那位寺人说的话:“陛下年已迟暮,自知来日不多。如果叶天师愿意为她研练金丹,一定可以与您一样赖以永年!”
“或许,吾皇要开元圣剑只是个幌子。身居九五尊位、富有四海,德被八方,人生所求都已到手,还有什么,比长生不老更迫切的需求呢?”
“师父说的对!她让您再次入京,只是想超为上仙,求一份长生不死的妙方而已!”
“应是如此!”叶法善天师低声道,“你们准备准备,过了年,就启程去关中吧。”
子虚叉手道:“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