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战略大局,两国按甲休兵,肯定是一件福国利民的大好事,也是她一直想要争取的结果。
她希望侄孙能平安归来,更希望边境上的百姓,像大周腹地的百姓一样,过上安稳祥和的日子。
女皇当庭下令,让武哲之子平恩郡王武重福、义兴郡王武重俊两位皇子,身穿盛服,会见东突厥使节莫贺干,供他挑选。
武哲无力辩驳,只得悻悻地接了敕旨。
傍晚时分,大明宫华灯初上。
回蓬莱殿的路上,女皇坐在步辇上,想起今日朝堂上那场激烈的争论,随口问道:“朕让大周皇孙与东突厥联姻,婉儿你说,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上官婉儿小步跟着步辇,眼角微挑,偷偷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收回目光,低声道:“夫尊于朝,妻贵于室。突厥公主是阿史那默啜的爱女,只要她安心立脚中原,两国的纷争,必定会日朘月减的!”
女皇听了,面露笑意,脑袋朝她转了过来。
“夫尊于朝,妻贵于室。婉儿说的很好!你为自己选中了哪一位尊贵的夫君?朕立刻下旨为你们赐婚!”
“婉儿不敢说!”上官婉儿有些脸红耳热,用澜袍袖子掩了掩唇。
女皇拉着她的手,道: “朕曾经很想将你嫁给相王,可惜,你们彼此不在乎,相看两相轻,朕也不好乱点鸳鸯……”
上官婉儿立刻投地稽首,跪在步辇前。
“落花不语向春尽,流水无情自向东。婉儿不想嫁给相王!”
步辇缓缓停了下来,女皇俯视片刻,柔声道:“大周最尊贵的男子,莫过于太子了。婉儿,你愿意嫁他为妃吗?”
“婉儿愿意!”
“你可想好了,嫁给相王,你是正妃之位;嫁给太子,只能委屈自己,做他的侧妃。”
“相王对我来说,只是落花流水而已,婉儿更愿意做太子的侧妃!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也许会姗姗来迟,但他终究会来的!”
女皇移步走了下来,拉起婉儿,搂着她的肩膀,好像搂着另一位公主。
那微润的眼眶里,泛起了盈盈泪花。
不远处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在华灯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明光,投映在黝黑的深瞳上。
长安又一个夜晚开始了。
“回到洛阳,马上为你们赐婚,让你嫁入东宫,成为朕的息妇。把你安顿好了,朕可以安心归去,高宗天皇大帝在那边等着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上官婉儿不说一语,静静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太平公主与女皇之间的母女情分,也不过如此罢!
二张兄弟制造了着名的魏元忠案之后,冀州武邑那位不甘寂寞的草民苏安恒,见两次上疏都无法撼动女皇,便把矛头指向了张氏兄弟。
长安三年九月,又向女皇上了一道《理魏元忠疏》,为宰相魏元忠伸张正义。
上官婉儿将这份辞书送到御前。
粗略看了两行,女皇便苦笑起来。“苏安恒借魏元忠案,又将朕一顿痛批啊!”
上官婉儿心中悸然。“他说了什么?”
“他说, ‘陛下往日革命之初,尚能勤于庶政,亲总万几,博采谋猷,旁求俊彦,故四海之内,以您为纳谏之主。期年以来,您怠于政事,谗邪结党,水火成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故四海之内,以陛下为受佞之主。’”
“陛下,这种刁民见您仁慈,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您的威严,应当杀之后快,以儆效尤!”
“朕年事已高,这些年的确有些怠政。朝中大臣上了无数道言辞激烈的奏书,批评的话语见多了,有点麻木不仁。朕年纪越大,越不想多杀人。”
“大臣们上奏,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您看这句, ‘今贼虏强盛,征敛烦重,以臣言之,万姓不胜其弊。又闻陛下纵逸谗慝,禁锢良善,赏刑失中,则遐迩生变。’苏安恒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算了,不必跟一位无名之辈计较!”女皇合上了辞书,随手将这份辞书扔在了御案上。
上官婉儿只好沉默不语。
张易之偶然发现了这份辞书,打开一看,只见苏安恒在《理魏元忠疏》里写道:
“臣窃见凤阁侍郎、太子左庶子魏元忠,廉直有闻,位居宰辅。履中正之基者,用元忠为龟鉴;践邪佞之路者,疾元忠如仇雠。”
“伏见麟台监张易之兄弟,在身无德,于国无功,不逾数年,遂极隆贵。自当饮冰怀惧,酌水思清,夙夜兢兢,以答恩造。豺狼其心,欲指鹿而献蒲,先害忠而损善。斯将乱代之法,污我明君之朝。”
张易之的眼底骤然升起了一片猩红,立刻找来了弟弟张昌宗。
兄弟俩虽然满腹坏水,但也是个爱惜羽翼之人。
他们不愿意被史官写成是禁锢善良的君侧之恶,斥逐贤良的奸佞之臣。
张昌宗打开《理魏元忠疏》。
读到“安百姓之心者,莫若收雷电之威,解元忠之网,复其爵位,君臣如初,则天下幸甚。陛下好生恶杀,纵不能斩佞臣头以塞人望,臣请夺其荣宠,翦其羽翼……”,熊熊怒火,随即而起。
后面的话,再也无法看下去了。
向来骄横跋扈的他们,何曾被人如此践踏过?
张昌宗扔了辞书,怒道:“五郎,一个微贱之辈,也敢指斥我们兄弟俩!我们找个刺客将他杀了!”
张易之显然比弟弟冷静多了,扯了扯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神情。
“蝼蚁命轻,偏要撼于铁柱,杀一百次也不解我心头之恨!苏安恒让陛下夺我荣宠,翦我羽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他还说我们兄弟俩豺狼其心,指鹿为马,陷害魏元忠……”
“别急,苏安恒向来以直谏着称,两次以布衣之身,疏请还政太子,削武氏诸王为公侯,不任以要职。这样的小人,不必我们动手,武氏诸王各个都想将其杀了!”
张昌宗冷笑一声,眸色狠戾而幽冷。“不行!蝼蚁多了,也是会咬死人的。我们不能让他欺负到头上来!”
“如果六郎着急要除掉他,那就找几个相识的侍御史,请他们吃顿饭,贿赂一点钱财,让其捏造几个罪名,将他抓入大狱,随便找个机会杀了便是,省得他到处乱嚼舌根,说我们坏话!”
“五郎忍得了这口气,弟弟忍不了!你等着,我去去就来!”张昌宗转身离去了。
很快,苏安恒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抓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