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只有一样东西传扬得最快,那便是八卦流言。诸如斩杀了多少凶兽饕餮这样的美名,向来是没什么人感兴趣的。
而自打意玄也来了九天,我简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没有一处宫殿拦着不给我进,也没有一位神君不肯乖乖给我构造图纸。
几日下来,若是问我哪座府邸有几进几出,有几间厢房几间客房,书房摆设如何,我如数家珍。
但若是问我这些府邸和宫殿究竟需要几盏宫灯,灯油剩得多不多,我定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完整的照幽灯也已经到手,我每天在各个天门处来回晃悠,试图记下防守松懈的时候,偷溜回南海。
专给意玄画像的画堂宫,本是云珠公主带着一众小仙童,亲自布置了几天几夜的温柔乡。其中风光,藏着些小女儿家的情思,云珠希望意玄能有所察觉。
只可惜,云珠被天君干脆利落地关了禁闭,画堂宫的春光再无限好,她也瞧不见了。
去画像的都是些严肃且疲惫的九天神官们,带着自家的小仙童,一边吩咐些琐事,差仙童们回去办,一边拿着意玄上神从画堂宫发出的号牌,敢怒不敢言地排着大长队。
我其实很明白天君的意思,这是清点清点九重天之上的人数,若是真打起来了,对于区分阵营,可是大有用处的。
上次给龙族合族画像,工期是三个月,意玄缩减到了一个月。这一次他却刻意慢慢地画,每天从第一缕朝阳画到第一束明月洒落九天。
此举惹得九天之上怨声载道,神官们不但觉得我每日前来叨扰官府很是烦人,就连画像的意玄也看着不甚顺眼。
轮到我去画像的时候,正是深夜。
我觉得自己有些像脱掉厚重鞋靴,蹑手蹑脚去偷会情郎的官家小姐。
可到了画堂宫,意玄又是笑得那样好看,好看得他勾一勾手,我便会不顾自己的脚下是否是金汤火海,直接行差踏错。
“阿冉,坐定。”
画堂宫被布置得春意盎然,仿佛御花园的所有花团锦簇都被平移到了这里。他不时垂眸低眼,睫毛像是黑翅的蝴蝶,总是让我想起花朝灯会那一夜的水下。
那一夜,金天楼的烟花盛放。
他的眼睛里,也有千万朵烟花盛放。
意玄已画了整日,此刻似乎是有些劳苦不堪,衣襟有些松散,提着画笔的手也有些歪斜。而这一歪斜,衣袍便有些滑落,露出了他的锁骨。
他的肌肤,苍白而没有血色。锁骨的颜色,雪色中带着些青色,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突然收了笔,停笔不画,“今天便画到这吧,明日再画。”
我其实也坐得烦了,走了过去,想看看他笔下的我,究竟被画成了何种模样。可他却灵巧地将画纸一卷,收进了袖中。
我伸手去抢,脚下却被一绊,跌进了他的怀里。而我的嘴唇,正巧贴在我方才看了许久的蝴蝶锁骨之上。
我笑笑,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好。
意玄伸手将我的身子扳正了些,正斜坐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粉色的桃花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锁骨上,又落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今日看起来也有些不同,竟然有了些血色。
我伸手将花瓣拂开,强装镇定,可心里有着隐隐的期盼。他的锁骨冰凉,脸也是冰凉的。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浓墨重彩的一双眼,征战沙场时,里面是杀气。今夜的皎皎月光下,却有些潋滟。
“阿冉,”他又唤我,还是那么好听,“我想,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天君逼你完婚,那我就杀上九重天,把你抢回来。”
他勾出一个有点苍白的笑意,“所幸,天界还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说辞。倒是有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的流言。”
我抱住他的脖子,突然为自己先前的酸意感到有点可笑。
他的眉毛又突然像是层峦叠嶂的远山,“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我。”
我看着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小声嘟囔:“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正当我的唇挨上了他的唇之际,我刚尝到了点凉意,他却突然侧了头,手中的青蓝二气直直劈向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