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 顾惜抓着头发哭起来：“ 可她是我妈妈，她也曾对我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她喂我吃饭，抱着我亲吻我，给我温暖供我读书，她如今在阖家团圆的节日里孤苦伶仃，我也跟着不快乐。我的心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你也有妈妈，你该知道……”

顾生的眸子猛然抬起来，似是要射出一团火来：“是啊，我也有妈妈！我当然知道。你走吧，去陪她过节吧。”

“哥…对不起，我说错话…对…”

“走。” 顾生冷着声音说道：“你是自由的，没人能限制你的自由，走吧。”

空青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他看到兄妹俩僵持不下的场景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顾惜，怎么哭了？想妹妹了？” 空青问着。

顾惜看了一眼顾生，往门外走着说道：“空青哥哥，我想去陪妹妹过节。”

空青笑着说道：“那当然好啊。去厨房多拿些好吃的带去。三木这几天往家里折腾了好多东西，我们吃不完的。”

“谢谢空青哥哥。” 顾惜抹干净眼泪走了出去……

空青看着一旁仍旧生气的顾生，走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哄着道：“ 今天过节呢！别气了！”

顾生转头望向空青，空青这时才发现顾生的眼眶已然泛红：“当初求我救她的是她，如今想要跳回火坑的还是她。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最开始就不应该管别人的闲事。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过得是好是坏跟我有什么关系！”

空青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少年瘦弱，身上散着淡淡的薄荷味道，空青好着语气道：“顾生，别恨了。”

别恨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落在顾生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瞬时泪水决堤，颤抖着身体，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顾生的童年是和母亲在一起度过的，那段仅存的仅剩的记忆是难得的温存又悲痛。母亲生病以后，是他日日看着那个最亲的人日渐消瘦萎靡、受尽痛苦折磨，却无能为力。他小小的一个孩子，小手，小脚，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大喊一声都没人能够听见。

母亲是在他十岁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去世的，在万家团圆、举杯欢庆、鞭炮轰隆作响、新年喜庆祥和的氛围中死去的……

那时，他刚煮好一锅饺子，盛到瓷盘里还冒着热气…他一路小跑到母亲的床边，饺子的香味儿在昏暗的房间里飘散着，热气成雾，他喊她，她不应，他推她，她不动。

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从那一刻开始再也不能对他笑了……

他一直都知道死亡，但他没有在那一瞬间深刻明白什么是死亡。

他没有哭，只是安静地倚着床坐在地上，他用手抓着盘子里的饺子一个接着一个塞进嘴里，饺子很烫，但他像是失去了知觉，夜空中绽放了烟花，将他昏暗的小屋里照亮…亮光打在他的脸上，和母亲苍白冰冷的手上…

他愣住了，烟花真好看，五颜六色的绽放在黑夜的幕布上，他想和母亲分享，摇晃着母亲想让她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母亲闭着眼睛，随着他的摇晃而毫无生气的晃动着，犹如入冬后破败的树木上仅存的一个树叶，枯黄干瘪脆弱，最终也还是从树上落进泥土里，这是它的宿命。也是那一瞬间，他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流淌…他委屈母亲没能看见这漂亮的烟花，他悲痛母亲再也看不见这漂亮的烟花…

他守着母亲的尸体度过了那个夜晚，一个人迎来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