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趴在敦野的背上,他戴着绣满琼花的帽子正背着坦生,一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两腕,一手握住她绕在腰上的两脚。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敦野一边向前一边以平和的语气安抚坦生:“我说不杀你了,就不杀了。我是人,人是有理智的。”
坦生浑身紧绷着,不敢说些什么,在这个时代,她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怕话说出口惹毛了这个人,静观己身,能有的武器只有墨莲而已,那身黑血只有令人艳羡的功用,但没有任何攻击力。
他微笑着,明明是黑夜,他却仿佛见到了光,眼睛里都是期待与向往:“我叫敦野,是阿妈在赤回神殿求来的孩子,她希望我征服大地每一片土地,她希望我是最强大的人,八百里峰峦,赤林如火,我征服了所有的野兽,阿妈说,离开赤回,有更强大的野兽,后来我走出赤回,只看到了人山人海…”
少年心如烈火,而世界寒冰万丈。坦生趴在他温热的后背,听到他介绍自己,只觉无尽悲凉。书上说,每个人都是从宇宙星辰汇聚在此的,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可众星偏偏都要挤在这一片地方,不可避免的要被周围影响,各种各样的能量错综复杂的织成密网,无差别的困住所有人。到底是谁让他们汇聚于此的呢?明明不一样,还要聚在一起,相互折磨,毁灭彼此心性,让本就完整的心非要割让出一个地方,放着一团荆棘在折磨自己。这些折磨说出来,写下来,到底是谁在高兴呢?坦生委屈叹了一声,思考让她忘记了现实,脑袋不自觉的搭在了敦野的肩上。
敦野转头看了一眼她,她正目光涣散,沉入自己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察觉。
“答应了你另一个人恩人送你去白府的,怎么能失约呢。”他喃喃道。
坦生忽被敦野的声音拽回现实,她赶紧把脑袋支起来。沉默半晌,夜色漫长,道路崎岖,她也开始和他闲谈起来:“你们这个时代很注重约定吗?”
“自然。”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个时代约定很随意,就像说你好那么随意,反正他们几乎都不会去兑现。”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好像全都身不由己,被很多怪物缠住了手脚,被拖着去往一个又一个极不情愿的地方…好多人很痛苦,有些人却很高兴,还有极少数的人面无表情。高兴的人抓着好多痛苦的人做游戏,规则被高兴的人制定,痛苦的人只能知晓并照做,他们默认的…不管痛苦的人还是高兴的人,他们都是默认的…他们默认了枷锁,他们默认了规则,他们默认了框框,自己往里面跳,认为人生本应如此…如果有人像那时的我一样,像一个木头,只会反复念叨一句话,是被认定毫无价值的,会被认定低智。如果不是当时的律法不准随意丢弃生命,我应当早就饿死了。那时会有很多人对我张牙舞爪,又哭又笑的…我那时以为他们在给我表演,我还笑了呢…如今我才明白,那是欺负…那是他们在随意侵犯我的领域…原来那时的我脑袋空空,心也空空,善恶不辨,看什么都是一样的……其实那样也挺好的…不像现在,才短短一天,我的心被折磨了好几遍,如临大厦将倾…”
“毁灭到重建并非只是两个字的改变,它自然得要脱胎换骨,痛苦并非痛苦,那是在改变。”
坦生沉沉的吁了一口气:“借你吉言。把你的手放开吧,我不跑了,跑不动了。”
“我不信你说的话,你若再跑了,我就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