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巡夜的都走了,发酒疯的也睡了,一片狼藉留给我来收拾。这次是我自己主动要收拾的,我私心想留在外面看着,看着鱼照初会不会来告诉我,他愿意治好我的嗓子,我的眼睛,告诉我的身份,我家住哪里。我还要跟他说龙游心入梦索命般的恐怖。
收拾好一切,他还是没来。算了吧,我走进阁楼,想起它是百足虫的样子,就一阵阵心里发毛,算了算了,院子里找个角落将就下吧,以前也经常露天将就的,这里好歹有个院子,没有那晚上鬼鬼祟祟的鸟兽鼠虫。
我抱着几块木板搭在墙角,缩在木板与墙角搭成的空间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子如往常井然有序,但鱼照初没有回来,方图也没有。我不似其他士兵,按部就班,我很闲,闲的心慌。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忙,我跑了也没人知道吧,可我跑了,无非就是再去要饭,还不如在侯府待着。要饭并不是生活的下限,它比想象中,更可怕…那是一个几乎不见天日的世界,律法的灰暗之处。乞丐虽看上去可怜,因力量悬殊依旧将乞丐分了三六九等,那种最原始的恶,在人被剥夺一切时,显露无遗。我懒散,只要吃的,是因为我要了钱也会被比我厉害的乞丐抢去,那些乞丐有原则的,他们互殴不会打死人,路人当笑话看,看得开心了,还有赏钱。大鱼吃小鱼,非常明显,沧容城乞丐中的老大已经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了,每天有人给他上供,他什么都不用做。他们总爱说,老子已经要饭了,老子还怕什么!这是他们开启罪恶开端的借口,他们掉进曾经无比嫌弃的地狱,在这个地狱里折磨着努力了无数次只想上岸的人。
窒息,折磨,每天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盯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第三日清晨,鱼照初回来了,他是从晴雨万生楼方向回来的,醉醺醺的被黑甲士兵架回来的。
别人都是去那里饮茶听曲儿,他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雅官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趴在墙头看着士兵把他扶进门,黑甲士兵一早就看见了我,见我一直不为所动,他终于着急了:“快来帮忙啊。我还得巡逻呢!”
我扒着沟沟坎坎的墙头爬下来,跑去他们身边,黑甲士兵小心翼翼的把鱼照初的双臂搭在我肩上,府中有守卫也来帮忙,与我一起把他放到前殿的席子上,那个送他回来的士兵赶忙回岗。
“侯爷酒醉,我去通知人煮碗醒酒汤,你先看着他。”
我点点头,坐在原地,帮鱼照初把面具摘下来放在一边。他的脸白惨惨的,但一身酒气,身上的衣裳也脏了。晴雨万生楼里光顾的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之人,就算青麟侯去了,他们只会认为他不过是重压重权下监察使的走狗,半分不得自由。他们不会敬重他,甚至会看不起他。
很快,有人把醒酒汤端来了,还提来了一个桶。来者那个人拉着鱼照初的肩把他上身提起来,我钻去他身后当个靠背,他刚坐起来就开始吐,吐的都是酒味的血水,很难闻,那个人细心的为他擦拭,安抚他的情绪,待到他不吐了,清醒了一些,开始喂他醒酒汤,鱼照初虽然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端碗的力气还是有的,他自己把碗端过来将温热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那个人拿着污物和空碗离开了。
鱼照初用力向后倒,他在示意让我离开这,他要躺下来。我撤身用手扶着他的肩让他慢慢躺下,见他神色安和些,我也要走。
正巧刚才照顾鱼照初的士兵也走过来,他勾勾手叫我过去。我们一同来到后院,他也终于可以放开声音说话了。
“侯爷酒量挺好的,再好也耐不住整天整天的喝。”他笑着说。我看了看他胸前佩玉,上刻如温。
我指了指前殿,又做出喝酒姿态,再疑惑的摊开手,问如温,鱼照初为什么要去喝酒。
如温很聪明他看出我比划的意思,他笑着说:“没有为什么,侯爷偶尔就回去晴雨万生楼寻酒喝,哪里的酒可是全赤真最好喝的,只是去那的人都端着自己的性子,没几个愿意喝酒的,怕自己露出真面目。”
“来跟我熬点粥汤,侯爷吐完一会儿就饿了。”他温柔的叫我跟着他。
他叫我淘洗粟米,自己则去架锅劈柴。
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温柔。我都恍惚,是不是天生也配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我。
他烧火煮粥,也没在叫我干着什么,我就呆坐在旁边,看着他煮粥。
“你是侯爷带回来的卜师,按理说,比我们和他近些,怎么看上去你和侯爷那么疏远?”如温小声问我。
我羞愧的低下头,我哪里是什么卜师,就是个滥竽充数的,但鱼照初说是,就是。我不能说自己不是,若说了不是岂不是不知好歹打人脸?
他见我一直不回应,主动岔开了话题,他打量我一番说道:“你这衣裳又脏又破的,跟我来,我送你一身。”他热心的叫我跟着他,可我一直觉得不好意思,我着急的拉住他,一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