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平。”
话落,道路两旁冲出几个蒙面人,一人一嘴询问李弘贞。
“你曾祖是谁?”
“李言亮。”
“高祖是谁?”
“李庭州!”
此时,30个镖师和秦氏姐弟,一脸懵逼的看着一群土匪,正在给李弘贞查户口。
接下来画风突变,从查户口又变成了询问家长里短。
蒙面人甲问:“阁下春秋几何?”
“今年18岁!”
蒙面人乙问:“尔目下莫非以押镖谋生?”
“我弃文从商,现在是四海镖局大东家。”
蒙面人丙又问:“是否已经婚配?”
“后头那位,便是我娘子!”
蒙面人丁接着问:“阁下目前家财几何?一年赚多少?膝下有无子嗣?”
李弘贞被问烦了,大声吼道:“你们有完没完啊?”
“不是要抢劫吗?”
“问那么多废话干啥子?”
被骂了一顿,四个蒙面人反而不恼。
和李弘贞拉开一段距离后,四个脑袋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怎么看怎么猥琐。
此举弄得李弘贞,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而后,由蒙面人甲走到李弘贞面前,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
“我等也并非想与诸位过不去。”
“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李公子私下谈谈。”
“若是李公子能解我等之忧,便放你们安然通过子午谷。”
李弘贞从四个人身上感受不到杀气,便果断答应:“好!那就请阁下带路。”
话落瞬间,身后传来秦良玉的声音:
“不成!”
她急急忙忙跑到李弘贞跟前拉住他:“他们必定想骗你过去,以多打少将你拿下,再用你来威胁弟兄们。”
“相公千万不可上当。”
李弘贞拍了拍秦良玉的手背,信心满满的说:“放心吧,就算打起来,我也有自保之力。”
“可是...”
“不用可是,我不会有事的。”
见他态度坚决,秦良玉咬了咬下唇,便不再拦着。
不过她还是对四个蒙面人放下狠话:“我警告你们,要是让我相公少一根头发,我秦良玉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将手中长弓拉满,射向路边一棵矮树。
离弦之箭带着呼啸声,穿透了树干,箭干还发出阵阵颤鸣,可见威力之大!
四个蒙面人见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没有动手,就凭这位女侠的箭术,足以秒杀他们任何一人。
少顷。
李弘贞揣着好奇心跟着四个蒙面人来到一片隐僻处。
待驻足站定,四人齐刷刷拉下面罩。
见到四个人的面容瞬间,李弘贞心底泛起一阵狐疑。
不是长得温文尔雅,就是一脸贵气,这几个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气质,都跟土匪完全不搭边。
“有何话,不妨道来吧?”
领头的蒙面人,先是向李弘贞躬身一礼。
当他直起腰时,表情比死了爹娘还难看:“实不相瞒,我乃平凉府韩王,朱朗锜。”
闻言,李弘贞万分错愕。
紧跟着,其他三个人也纷纷行礼,自报家门。
“我乃庆王府宗藩、镇国将军,朱伸瑄,封国宁夏卫。”
“我乃肃王府世子朱绅尧,封国临洮府。”
“我乃秦靖王之子,奉国中尉朱谊漶,封国长安县。”
李弘贞听后,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自己是李文忠的后代。
他们又是朱元璋的后代。
那岂不是超远房亲戚?
“尔等皆乃堂堂皇室宗亲,为何要自甘堕落,干起这等无本买卖?”
朱朗锜叹声道:“若非到了山穷水尽,我等也不愿意打家劫舍?”
李弘贞心说不对劲啊?
后世无论历史圈,还是网络上,只要一提到明朝灭亡的原因,不是都在吐槽大明的财政是被皇室宗亲吃垮的吗?
现实中,怎么又把宗室逼得去打劫?
李弘贞冲四人抱了抱拳:“愿闻其详,若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李某倒不介意出手相助。”
接下来,四个人便挨个介绍起自己的过往和落草为寇的原因。
韩王朱朗锜,今年50岁,韩安王朱谟?的庶子,因嫡兄夭折,他在两岁的时候(嘉靖十七年)被册封为韩世子,十岁袭封郡王。
就藩后,经常被朝廷拖欠俸禄。年复一年的入不敷出,最后把他逼得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庆王府宗藩世子朱伸瑄,今年39岁,他连郡王都不算,头上顶着一个镇国将军的名头,在明初或许还算是货真价实的九边塞王。
但是在正德五年,安化郡王起兵谋反之后,朝廷就越来越不待见这一支宗室,俸禄能欠就欠。
现在所谓的镇国将军,不过是一个虚衔,封地上的军政大权,实际都归“宁夏卫”管辖。
说难听点,他这个宗室的俸禄,还得靠宁夏卫发放。
至于给不给...全看心情。
肃王府世子朱绅尧,今年31岁,他爹堂堂郡王,多年卧病在床,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王府属官太监饿得全部跑光,不得已只能典当银册银宝。
奉国中尉朱谊漶,秦靖王朱敬镕庶子,今年21岁,万历十三年袭封爵位,到封地花钱大手大脚,很快就把家产败光。又经常被拖欠俸禄,饿得两眼冒绿光,就跟着几位老大哥来抢劫。
听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述,李弘贞对他们感到同情又愤怒,同时对明朝的宗室有了一个颠覆性的认知。
野猪皮后裔经常造谣,什么朱元璋把大明江山当成自己家,举全国之力养他的后代子孙。
在他们身残志坚地不断宣扬中,使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明朝就是被这帮人吃垮的。
而且很多明朝的文学作品,也都是按照这个框架去写的。
但是野猪皮忘了这里面有个BUG,那就是亲王所生的庶子,未必人人都可以封王。
就拿朱谊漶来说。
因为他是郡王庶出,朝廷只能给一个宗室最低品级的奉国中尉。
再看待遇:秩从六品,年俸200石禄米,配一进四合院宅子,正妻一人,朝廷册封安人,不能纳妾。所生子女,只有长子能世袭爵位,其余皆为庶人。
家里两个护卫、2个家丁、4个丫鬟,还得给这些人发工钱。
而且嘉靖朝之后,宗室待遇大幅度递减。
200担禄米,一半发米,一半发宝钞废纸,不拖欠的话,到手有80担就不错了。
又不能像那样老百姓出去赚钱,靠那点俸禄过日子,不饿死才怪。
郡王以下爵位,世袭递减
“那你们也不能昧着良心去落草为寇,在此拦路杀人抢劫!”
“如果不是我自报家门,如果我不是跟你们有点亲属关系,你们是不是要痛下杀手?”
朱谊漶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从来没杀过人。”
李弘贞挥手怒喝:“休得狡辩!你们既然能在此埋伏,肯定是提前得知官银的消息。这批官银,正是准备运往西安府,准备赈济灾民的救命钱。”
“你们连百姓的救命钱都敢来抢?”
“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们还配称太祖子孙吗?”
连吼带骂一番话,说得四个朱家人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刨个洞钻进去。
心理素质最差的朱谊漶,竟当场崩溃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等也不愿沦落至此啊,实在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韩藩辅国将军朱旭?,冒险典当银册银宝,东窗事发后,被废爵除国,沦为庶人,沿街乞讨!”
“还有韩藩襄陵府镇国中尉朱旭槛,假借祝寿之机,混入褒城郡王府偷盗,后来不幸被擒,礼部判罚俸三年,朱旭槛在万念俱灰之下,自缢身亡。”
朱绅尧也哭着说:“朝廷不允我等宗室从军、不允经商、不允卖艺为生,俸禄又不能及时发放,我们不想被活活饿死,除了落草为寇真的别无他法了!”
说完,一屁股跌坐在地,跟朱谊漶一起抱头痛哭。
李弘贞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世间最大的不公,莫过于被剥夺生存权。
而这群宗室甚至连自我谋生的权利都被剥夺,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要是碰上这种情况,多半也会套条黑丝袜去抢银行。
朱朗锜突然拉着李弘贞的手,期期艾艾的说:
“贤弟啊,你也看到了,我们宗室的日子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今日拦路抢劫,本就无意取人性命,只是想借点钱渡过难关而已。”
“而今虽沦为盗匪,但我可以用人格保证。”
“我几个人手上绝对没有沾过任何一个老百姓的血。”
“盗亦有道,我们只看准富商下手,读书人、道士、和尚、贫民...这些人我们一个都不抢,碰见几个乞讨为生的人,我们甚至还会慷慨解囊!”
朱伸瑄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韩王说得都是真的,贤弟莫要以为,我等真如绿林好汉那般,杀人不眨眼。”
李弘贞甩开朱朗锜的手,指着道路方向质问:“那你们手下一百多号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脸上有些可没有蒙面,且个个长得凶光毕露,匪气十足。”
“说他们是良民,我可不信。”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没钱,那你们的火铳又是从哪里来的?”
朱朗锜又拉住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