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是一宫之主,身体的康健决定了琼华宫的江湖地位的稳定,退令一事,须有一个妥善的交代。”袁衣真面色严肃,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倒是秦禹峥听笑了。
“本座的事何时要由一个影卫来承担了?袁衣真,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秦禹峥神情发冷,毫不留情。
袁衣真单膝跪着,浓黑的眸子向主上看去,“属下虽只是一介影卫,但作为影卫首领,拿属下来做个交代,于江湖人来说,足以作赔,还请主上细致考虑,属下所提的意见。”
秦禹峥冷哼一声,没了耐心。
“无事就退下吧。”
一旁的慕南神情紧张,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可没有大哥这样刚毅的胆识敢跟主上叫板,不由得在心里钦佩万分。
秦禹峥下了逐客令,袁衣真也将想说的说完了,便行礼退下。
秦禹峥坐回主位上,脑中思索着袁衣真的话。
袁衣真从头到尾都是为琼华宫尽心考虑,无一丝个人的恩怨,若非前世死前的场景,秦禹峥压根不会去怀疑袁衣真的忠心。
秦禹峥见慕南还未走,偏头看去。
“还有事?”
慕南盯着袁衣真离去的地方发愣,闻声回神,朝主上的方向看去。
“回主上,近些日子,十大门派之一的关雁楼局势有些变化,不知和江湖刺客组织,水月教起了什么冲突,两方已经兵刃交接。”
“哦?关雁楼?”
“回主上,关雁楼楼主,上官博。有一子,名满江湖,人称文雅公子,上官霄。”慕南道。
秦禹峥回想前世,确有此事,关雁楼一时惨遭灭门,之后被其后人重新建立起来,但是元气大伤,哪怕这样,关雁楼的新楼主也不忘大肆绞杀水月教刺客,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和我们无关,让他们打去吧。”秦禹峥思绪回来,悠然道。
“是,主上。”
慕南汇报完了,行礼告退。
秦禹峥把桌子上堆积的情报浏览一遍,大致和前世无差别,心下微安。
凌霄殿的荆默在榻上坐了一会儿,便有些思念主上了,但是主上不许他离开殿里,他心急也没法子。
荆默大脑放空,思绪飘到远处。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身着麻布衣,鼻青脸肿的被丢在雪堆里,寒冷的温度让这个小孩单薄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无法抵抗冷酷的冬季,最终的命途大约只有顺应自然的规律,静静的死去。
冬天的野外,是连一只猛兽都看不到的,小孩若是死了,身躯不会被猛兽吃掉,会被冻成冰块,深埋于雪地里面,最终在春暖花开之时,化为土地的养料,无人知晓,孤独且冰冷的死去。
可是,这个小孩得救了。
那是一位身披白狐裘的少年,独身一人踏雪而行,埋着小孩的雪堆上,有粗布衣的一角,就这么被敏锐的少年发现了,他心地善良,毫不犹豫的将人带走了,小孩于今日,在这个少年的手里,迎来了新的生命。
荆默记得自己的名字,也知晓自己的来处,贫苦的百姓人家,本就缺衣少粮,没了亲生父母的小孩,没有了庇护,年幼的孩子,只会被欺负。
琼华宫不是一般的门派,这里的等级制度森严,荆默初来乍到,若非那个少年,他早就死的透透了。
少年的父亲告诉荆默,想留在琼华宫里,必须拥有绝对的力量,才有说话的权力,不然你就只会拖累别人。
所以,荆默加入了听雨阁,参与琼华宫影卫的试炼。
荆默身世平凡,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五年的艰苦训练,本应以试炼第一的成绩,成为少宫主的贴身影卫,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一切都变了。
荆默被人废掉经脉,武功尽废,后来虽修复了,但大不如前,试炼结束,堪堪达到了影卫的最低水准。
自那日起,一向爱护他的峥哥哥,变了一个人似的,冰冷,无情,再也不似当初。
荆默收回思绪,眼眶隐隐泛红,嘴里无意识的念道。
“峥哥哥……”
嘎吱——一声,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荆默瞬间起身,走到外间查看。
“主上!”荆默语气雀跃,欣喜不已。
秦禹峥闻声看去,见一路狂奔而来的小家伙,弯了嘴角。
走近了,才发现荆默的眼眶红红的,秦禹峥皱了眉。
“本座就离开了一会儿,怎么还哭鼻子了?”
荆默跑到秦禹峥面前停下脚步,想跪下,却被主上拦住了,闻言,耳朵红着,使劲摇了摇脑袋,解释道。
“没有,属下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
理由之拙劣,秦禹峥无奈。
“哦……反正没想本座呗……”
荆默闻言,急了,立马反悔道。
“想的,属下想您的。”
秦禹峥嘴角带笑,看着这个急切回应的小影卫。
“怎么想的,说说。”
荆默不好意思的垂眸,“回主上,您走了多久,属下就想了您多久。”嗓音清澈软和。
秦禹峥低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影卫的脑袋。
“嗯。”
荆默抬眸,大眼睛里都是闪烁着的星辰。
“饿了吗?”秦禹峥问道。
荆默想摇头说不饿,但是主上的眼神很凶,还有明晃晃的探究,话到嘴边,立马改口。
“饿了……”
秦禹峥满意了,胳膊揽着影卫的肩膀,带着人进了内殿。
“叫人送饭了,马上就来。”
“谢主上。”荆默低着脑袋回道。
第二日,秦禹峥带荆默去了药谷。
“别怕,本座一直在你身边,嗯?”
荆默躺在木榻上,眼眸不舍的看着主上,眸子水润润的。
秦禹峥看的心疼,却也没有办法。
前世,他罚荆默去药谷做了药人,近八年时间,无止无休的痛苦,又加上内力反噬之痛,那些岁月堪称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秦禹峥心知,武功全失的痛苦,但是与其让荆默十天一周期性的发病,不如趁江湖局势稳定之时,把隐患拔除,若是顺利,余下的时间,他会好好保护荆默,一步一步的教他重新练武。
骨羽长老在一旁摆弄瓶瓶罐罐的药物,还有用烛火烧红的弯刀,银光凛凛,看的秦禹峥眸子发紧。
荆默拽住秦禹峥的衣角,死活也不肯松手,神色紧绷,身子发抖,眸子里满是恐惧。
秦禹峥坐在一旁榻上,只觉无力,俯下身,动作轻柔的在荆默额头处落下一个吻。
荆默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一瞬,眸光定在主上面容上。
骨羽背着身,还短暂封闭了耳识。
见两人说完,骨羽给荆默喂了削弱痛感的药,又点了人的睡穴,荆默昏睡过去。
秦禹峥握着荆默的小手,眉头无片刻松懈。
骨羽长老等了一会儿,才道。
“开始吧?”
秦禹峥神情未变,薄唇紧抿着,“开始。”
期间禾丰长老一直在换水,将屋子里的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添上热水端回来,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
这场治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在屋子外,分布着秦禹峥的几个贴身影卫,重重保护,今日内,不可让任何人踏入药谷。
“很成功,主上可以放心了。”
秦禹峥神情紧绷到极致,闻言,重重的松了口气。
骨羽长老体力消耗过大,被禾丰抬着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荆默手腕上缠绕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双眼紧闭,唇色苍白,秦禹峥拿着一块布巾慢慢拭去荆默额头的汗滴。
小影卫总是很能忍,到了后期,药物失去了作用,身体的五感回归,刀刃切割皮肤的疼痛,令人抓狂,但治疗不能中途停止,荆默就死死的咬牙,把所有的闷哼都咽在喉咙里面,疼的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心疼如秦禹峥,在这样的境地里,却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秦禹峥弯身,吻了小影卫发白的嘴唇。
北疆,关雁楼。
漆黑的夜空下,树林中,一个白衣人披头散发,姿态凌乱的拔腿狂奔,仔细看去,那白衣上染着可怖的血迹,像是身后有恶虎在追一样,白衣人脚步不停,疯了一般直直向前跑。
几里之外,三个黑衣蒙面人持刀追着,刀刃泛着粼粼冷光,反射在林中的树上,倒映着月光。
白衣人有着极强的求生欲,但或许是身上有伤的缘故,奔跑的速度慢下来,很快被蒙面黑衣人追上,三人围着中间摔倒在地的白衣人,笑声桀桀,一个蒙面人毫不留情的一刀砍过去,白衣人徒手扛刀,手掌很快被利刃划破,带着热气的血液顺着胳膊流下来,白衣人眼里不加掩饰的恨,还有怨。
另两个的蒙面人也不再停留,一刀刺过去,直直的穿过白衣人的左胸膛,另一刀刺在白衣人的肩头,顿时,鲜血直流。
上官霄唇齿溢血,脸颊上混合着血液的豆大的汗珠,缓缓滴落,面容狰狞发狠,绝望到极致,崩溃的惨笑出声。
“沈辞,你够狠。”
黑衣人一脚踹在上官霄的胸口处,反手将刀刃拔出来,鲜血如注狂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