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严嘉和只觉得这样的声音非常刺耳，每次冷青和严国华吵架，他只想逃得远远的，但是现在他还坐在原地，因为他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夜间起来上厕所，路过主卧的时候，他从门缝里看到冷青和严国华在吵架，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父母在用最尖酸刻薄的话攻击着对方。
但是第二天两人在他面前又表现得很恩爱，让他觉得昨晚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再大一点的时候，有一次回爷爷家过年，他原本和堂哥出去放鞭炮，忘了打打火机，他回来拿的时候，碰到冷青和严国华在房子后争吵，吵得面红耳赤，严嘉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蒙着他的耳朵把他带走。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很少再看到父母吵架，不知道是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还是他们遮掩得更深了，严嘉和宁愿相信是前者。
自从他上了高中，冷青和严国华吵得越来越厉害，他们已经不再回避两个孩子。
严嘉和问过妈妈，与其相看两生厌，为什么不离婚？
冷青目光看向远方，她说，嘉和你还小，你不懂。
后来，严嘉和再也没劝过，他只会躲开。
此时，书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穿过墙壁进入姐弟两的耳朵里。
“我和张慧没什么！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我不会同意离婚！你想都别想！”
“冷青，到底是我外面有人，还是你外面有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别借题发挥！”
“冷青！”
严国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严嘉和和严嘉珍在客厅里对视一眼，信息量很大，看来是冷青觉得严国华出轨了张慧，所以才铁了心想要离婚。
但是听爸爸的意思，妈妈外面也有人？
严嘉和不相信，觉得是爸爸被戳穿丑事后倒打一耙，这一点姐弟两非常有默契，以冷青的性格，如果她心里有别人，根本不会和严国华结婚，她不屑于出轨。
书房里，冷青被严国华吼得头晕，她不想面对歇斯底里的丈夫，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两眼发黑，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栽倒的时候，被严国华接住。
担忧的心情马上取代怒火。
“冷青，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被冷青制止。
“你同意离婚，我就没事。”
严国华闭了闭眼睛，联想到今晚饭桌上，一双儿女看向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
他再次解释道：“我和张慧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遍，以前冷青也想过要相信，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冷青看着眼前的丈夫，因为定期染发，他看上去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只有三十出头。
但是再怎么注重保养，冷青还是在他的眼角看到了细纹。
岁月非常优待他，让他现在依然拥有年轻时候的俊朗，也有沉淀下来的气质。
她想起她大学毕业那年，她去爸爸单位遇见严国华的场景。
明明周围的人也穿着制服，但是他就是要比其他人更好看一点，又高又帅一表人才。
曾经的青年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她的目光从严国华的脸上移开，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破碎的茶杯、散落的书籍、斜倒的椅子……
他们也曾有过甜蜜的过往，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她还记得严嘉和五岁的时候半夜发烧，她只能把八岁的女儿留在家里，带着儿子去了医院，她在医院里陪着小儿子打吊针，同时也在担心独自在家的大女儿，她给他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通，她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时他说他和张慧没什么，她信了。
有一年春节，除夕夜的时候张慧一个电话又把严国华叫走，她不知道电话那头张慧说了什么，严国华连棉衣和围巾都没来得及拿，穿着单薄的毛衣便出了门，她拿着棉衣追到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丈夫的身影。
第二天一大早他回来，带着冷气在她身边躺下，她看着丈夫眼下的青黑，心里五味杂陈。
三年前，她发现严国华每个月都给张慧打钱，她找人调查了张慧，私家侦探从C市发来的照片里，严国华和张慧母女一起从一家超市出来，陆芊芊挽着两人的手，严国华提着购物袋，三人有说有笑，如果照片里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她会觉得这一家三口肯定很幸福。
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拿到陆芊芊的样本，但是她没勇气去做亲子鉴定，陆芊芊的年纪看着和她儿子一般大。
在这场婚姻里，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纠结，把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
直到今天，在严嘉和那里看见张慧母女，一中附近的那所房子，是她的爸妈送给严嘉和的，房产证上写着的是严嘉和一个人的名字，严国华怎么能，他怎么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到她爸妈送给外孙的房子里住。
她吵累了，不想吵了。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看向丈夫，放软了声音，言语恳切：“国华，我好累，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们放过彼此。”
说完，一滴眼泪划过她秀美的脸庞。
在严国华的印象里，妻子示弱或者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放柔了动作，帮妻子擦拭着眼泪。
“好，冷青，我以后都不和你吵了，我也不会吼你，今晚对不起。”
冷青偏了下头，避开他的动作。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
冷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国华打断。
“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局里加班，你瘦了好多，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休息吧，我走了。”
严国华落荒而逃。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去看两个孩子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冷青从书房里走出来，严嘉珍上前搀扶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