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炙热中,他们苦涩对望。
烈火的灼热在身上滚烫,同时在灼烧的也是他们的少年心。
烈火熏起灼焦的黑烟,让少年少女看不清前路。他们像是掉入万丈深渊,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暗。
就在万籁俱灰之时,芒竹犹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
在烟气熏得焦黑的上空,独自劈开了一道生路,成为了他们的炬火。
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
少女的手握上漆黑平坦的剑柄,双眸冷静深邃。
楚锦瑞呆呆的看着身旁执剑而立的少女。汹涌的烈火澎湃在少女的眼眸中,她的脸庞在光影的熏照下显得格外清冷绝艳。
鲁迅先生写给青年的一句话,浮现在少女脑海中。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福至心灵,她迎着汹涌澎湃的烈火斩出一剑。
芒竹的剑锋凌厉,少女此时与它心意相通。
一剑寻风踏江来。
火势仿佛被她柔和婉转的剑气削去了几分,如清风明月挥洒万物生灵。
剑气所到之处,寸火不烧。
但她已是极力支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木门倒塌到地。三位少年破门而入,迎光而来。
为首的少年肖玦大手一挥,灵力在四周散去,火势也瞬息被扑灭。
少年宋初阳手里拎着两个眼生的妙手宗弟子,一把将他们丢到地上。
他们被直愣愣的丢到冷硬的地板上,二者相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他们闷哼一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妙手宗弟子怒目而视。
没有人理睬他们。
“有人被火烧伤了吗?”轻灵柔和的声音响起。
林子衿早已将芒竹收好,从芥子囊里拿出治疗灼伤的药膏,递给他们。
“莫急,每个人都会有。”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遭惊心动魄,听到这般温柔婉转的声音,仿佛在那一刻,急躁,恐惧,慌乱都被一一安抚。
少女平静轻柔的嗓音,让他们此刻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处理好他们的伤势,她便来到那两个妙手宗弟子面前。
她垂眸扫视二人,见他们的腰带是白色寻常线料。便知晓他们是外门弟子。
她对楚锦瑞说,“这是妙手宗外门弟子。”
那两名妙手宗的外门弟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胡说八道!”
林子衿没有理睬他只道,“亲传的腰带是金线织成的,内门是银线,外门则是白色寻常线料。”
说完她才看向那人,“下次做坏事之前,记得别穿宗服。”
那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宗服,顿时哑口无言。
楚锦瑞伸手理了理杂乱的衣领,眸光微冷直直射向二人,“妙手宗派你们来的?”
他们别过头不语。
“不开口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楚锦瑞轻笑一声,他上手抬起他的下巴。
楚锦瑞冷意的目光紧盯着他,“你说还是不说?”
那人呼吸错乱了一刹。
想到妙手宗长老对他们的承诺,梗着脖子高声道,“我们是妙手宗的弟子,你们敢动我们吗?”
“看来就是妙手宗派你们来的。”楚锦瑞说着放下了抬着他下巴的手。
“他们怕控制不住疫病?所以派你们来放火烧死病患?”林子衿言语犀利。
“你们都是愚昧的人!”一直不说话的妙手宗弟子突然暴躁起来,“你们懂什么?我们这是为了大义!这是大局观念,你们什么都不懂。”
“大义你奶奶个腿!”宋初阳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我从未见过有人将厚颜无耻,展现的这般淋漓尽致。”
“你们妙手宗的祖先便是这般教你们济世救人的吗?”
“你们明明可以救回百姓,却贪生怕死。以大义为言作为你们可耻的遮羞布。”
那人站起身来还在辩驳,“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疫情人传人。我们这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们死了便不会有疫情泛滥!”
“他们就不该活着!”
一直沉默的林子衿此时上前一步,素来平淡的眸子此时竟是暗藏汹涌。
医者治病救人,怜悯众生。
从未听说过毁掉一方百姓,便可天下无恙的道理。
她辛苦治病救人,眼看就要小有成果,却差点被他们的一把火毁掉。
她的怒火压了又压。
忽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起一巴掌,扇到那人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人的脸偏了一侧。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患者饱受病痛折磨,你们不想着如何去帮助病患消灭疫病,反而是想要让病患消失,借此消灭疫病。”
“你们不想着找疫病的根源,却来加害病患?”
“这是他们的错吗?是他们想要生病的吗?”
“你们凭什么轻易的决定他人的生死?”
就只因为他们皆是蝼蚁吗?
“医者渡人,医之所职也。”
“你们扪心自问,你们配为医者吗?”
“医者父母心,你们会将自己的孩子亲手杀死吗?”
话毕,周围寂静无声。像是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们为医的信仰仿佛在那一刻崩塌了。
少年也曾仰望天空,站于山峰之巅,傲视群雄。
——我花辞镜在此立志,我要成为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医者!
——兼济天下苍生。
宗门的灵根测试将少年的傲骨踩于脚底,他只进了外门,但他相信勤能补拙。
终有一日,少年的鸿鹄之志定会飞翔在天!
接下来的天才碾压,弟子等级分别,宗门资源的匮乏,将他的自尊傲骨彻底摔碎。
渐渐的他浑浑噩噩,变得麻木不仁,不再心怀壮志。
可是长老突然同他说,他们将染上疫病的人烧死,便是为了大义挺身而出。
他们会被记名入内门,受松花巷的百姓供奉。
人往高处走,那可是内门啊。
每个外门弟子向往的内门。
另一位妙手宗的弟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将少年的神思拉回现实,“长老不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长老说舍一人救苍生。如今不过死了这些百姓罢了,我们何错之有?”
“阿文他死了,因为这个疫病死的。他是被传染的,他什么都没做过!谁能来救他?”
阿文是世上对他最好之人。
他逐渐癫狂,突然倒在地上,浑身开始抽搐,眼球在抖动之间翻白。
“王兄!”那位叫花辞镜的少年连忙扑上去。
林子衿递上一颗灵丹,花辞镜接过便塞进那人的嘴里。
没有人再去关注他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默契的保持沉默。
林子衿也在一旁寻了块空地炼丹,她带的灵丹都用完了。
她近日也接触了许多疫病的症状,她觉得病患的气息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目光毫无征兆的和一旁端药的肖玦对上视线。
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