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临安街格外安静,大道上空无一人,沿途路上独有他一人驾马前行,地上尘土在马蹄中飞扬,一抹白被卷起飞舞,被后车轮碾压在车底。
“陆展白,你慢点,这么黑,你瞎赶车,不怕被撞吗?”
“怕死你就下去。”
陈曼珂不再说话,陆展白现在是疯了,他爹去世,她不跟孝子一般计较,反正要死也拉上他垫背吧。盖上车帘当做没看见。
抵达府门前,陆展白扔下马鞭,下马坐,快步从西侧跨过门槛。
从进门穿过回廊直至院落,入眼都是刺目的白。堂内架起灵堂,几位叔伯包括爷爷都执守堂中各个哭泣位,几位堂弟,堂哥俯首跪拜。
仆人见状赶紧上前为他披麻戴孝。爷爷看着他,眼中尽是疲惫。
“赶紧上前跪拜吧。”
“是。”
陆展白走到正堂西侧跪拜,大伯向他递来三炷香,“展白,你虽甚少承欢膝下,但却深受你父亲荫泽才有今日,应当感怀泪泣,长守坟前,不忘教养之恩德。”
“大伯警示如是。”陆展白用麻绳束发,露出左臂,施踊礼。
哭声再次响彻陆府。
祝雯是葬礼第三天赶到的,书院同窗好友包括夫子都在前一天来祭拜过,但夫子没有给她批假,她也没主动说要来,直至今天她爹摔倒要她回来“侍疾”,她才出来。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她这是遭报应了。
她遭没遭报应,她不知道。但她爹是遭了她的罪,才会帮她一起撒下这弥天大谎。
依旧是那座熟悉门庭。“陆府”匾额高挂,笔锋苍劲有力,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大字的人一定有风骨气度。
一个月前这里还挂着红绸,喜迎贵客,今日却是奴仆跪拜,空气中只剩哀鸣。
受奴仆指引,进入内堂。
黑漆檀木前,一众陆家族亲站立各位,老者严肃神情坐立堂中。他的母亲正跪在门外的石地上,注视着堂中众人。
“可是爹爹、夫兄,宁安他还小,你们当真不能看在子言份上留下片许,科举路苦,我一个女人如何支撑。这不是在逼死他吗?”女人一字一句一顿,虽是轻声诉求,但字里行间,都是对陆家人无情的控诉。
“闭嘴,月娘,我看在你嫁入陆家生下宁安,又持家多年辛苦份上,不跟你一个女人计较,但这事是宗族做出的决定,你一个女人是无权干涉的。”坐在椅靠上的古稀老人开口,语气是相当严厉。
当他看见有人前来时,话语便说的含蓄,后面也不再开口。
陆展白也看见祝文进来,上前对他行踊礼,仆人递上三炷香。祝文入堂跪拜。
堂中众人皆未说话,祝文跪完先人,后施礼搀扶陆展白起身。
陆展白扶起母亲,沉声说道。“母亲刚刚病愈,还是回房歇息,这里有我即可。”
“不,宁安,我不走,有人看着,这些人是道貌岸然的陆家宗亲,我却想让人看看他们是如何丑恶嘴脸!”
几人看着祝文不说话,明显避嫌,祝文也识趣,干脆不走,在这给陆展白母亲撑腰。
“我儿,你爹对你临终嘱托且不要忘记。你看清楚,这些人,是你的祖父叔伯,你父亲衣冠冢都未安放好,他们便迫不及待将我们娘俩逼死!你说,这世间怎会有这般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