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听后微微皱眉,道,“怎么个不好?”
如今还没有人敢说承景的画不好。
宫女见承景被自己引到了画上,便跑到了承景的身边跪坐下,婉转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奴婢爱这青色,不如将这白玉盘画成青色的。”
说罢便伸出白玉般的手,拿起一只极细的狼毫,蘸了蘸最远的青墨,在承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画上的圆月画成了青色,又添了两笔在月下的江中。
画完后挂起狼毫,方道,“长江千里,怒水涛涛,终不过是一律的景象,不如画成江雪图。”说罢又不等承景有所表示,拿起了笔架上的笔,深吸一气,在画上挥洒起来。
画完后方道,“平江万里,雪满人间。高楼谁设?倚阑凝望,独立渔翁满江雪。”
“你会画画?”
承景看着这位宫女的画,一轮青月,月上只有两只飞鸟和大片的留白,月下是平川万里的江雪。
“奴婢自幼习画。”宫女将笔还给承景,福身道。
“你还念过书?”承景又问道。
“只念过一些诗词。”宫女颔首道。
“那也足够了。”承景从画中回过神,他刚刚寻到了一个宝。
“请容奴婢再为这画题句诗。”宫女磕头颔首道,然后便又自顾自地又拿起一支笔,在画的一角写下了一行落花小楷:青月映江江映雪。
承景看罢后细细端详着她青丝下的脸,肤如凝脂,被几缕青丝掩住,柳叶眉下一对明目,瓜子脸庞,朱唇皓齿。身着宫女服侍,头上却带了一朵粉色的木芙蓉,脸上抹了香粉和胭脂,凑近一闻,美人生香。
承景目光有些呆滞,不禁低喃道,“胭蓉如玉玉如人。”
“奴婢江映雪参见皇上,愿皇上身体康健,长乐未央!”宫女忽而后退几步向承景行礼道。
“原来如此!原来你叫江映雪。”承景笑道,转而看向画上的那句诗,道,“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奴婢献丑了!”江映雪道。
“你也是皇后挑来的?”承景问道。
“是。”映雪颔首道。
承景满意地点点头,暗暗赞叹绾心真是贤德贴心,挑了一个会画画又懂诗词的姑娘来伺候自己。
映雪见承景没有要怪罪自己擅自作画的意思,便更加大胆起来,没等承景平身便起来,伸手为承景磨墨。
墨化在砚台的水中,升起冉冉的墨香,盘旋在二人之间。
映雪道,“这是兖州的锦墨。”
“你认得这墨?”承景问道,忽而又笑道,“朕忘了,你自小学画画,自然认得。”
“皇上不是自小学画么?”映雪好奇问道。
承景听后凄然一笑,无奈道,“李家的公子哥儿们,哪有自小学画的呀?”
“看来皇上是无师自通了!”映雪笑道,“兖州的锦墨失传已久,皇上怎么会有的?”
“是越世子进献的,”承景道,“如今这制墨的本事啊,只有越世子会!”
“既如此,”映雪笑着盘算道,“让越世子多制些嘛!皇上也好赏一方给奴婢,了奴婢心愿。”
“你倒是不客气。”承景笑了,道,“你方才说兖州锦墨失传已久,那你又怎会知道这是兖州的锦墨?”
映雪拿起手中的墨,指尖扶过墨上已有的丝丝皴裂的纹理,道,“这墨一看便知道是松烟墨,色泽乌黑亮丽如黑羽一般,墨香浮动,久久不散,是上好的墨。而皇上是大周之主,自然要用九州最好的墨,奴婢想了想,只有这兖州锦墨配得上皇上的身份,故而猜测了一下,不巧却猜中了!”
“你聪明!”承景听罢微微一笑,下巴不自主地向上翘起,问道,“你想要这锦墨?”
“锦墨难觅,爱画的人自然都想要!”映雪道。
“我倒是想给你,只是自己也没几块,而这越世子又小气得很。”承景抱怨道,“上回进京为朕大婚献礼,放着大好的墨不献,只献些金银珠玉,锦罗绫缎。你说朕要这些劳什子做甚么?朕又不缺!”
“皇上既不稀罕这些宝贝,”映雪继续研磨,笑道,“不如就赏了奴婢吧?”
“你若是想要,朕就给你!”承景高兴道,“难得这宫里头来了一个懂画的人,你以后就在朕的近身伺候,就和你夏芃姐姐一样;我也不赐你宫名了,你就叫映雪!”
“奴婢谢皇上恩典!”映雪放下手中的墨,叩谢道。
“朕画得好吗?”承景望了望自己的那张青月映江图,而后又拿了一张新的宣纸出来,用墨玉镇尺压住,笑道。
“好!我…”映雪自觉失言,便又道,“奴婢的画比不上皇上!”
“不必多礼。”承景笑道,“以后你在朕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谢皇上厚爱。”映雪明眸善睐,俏皮道。
“那朕唤你映雪可好?”承景微笑道。
“皇上唤奴婢的闺名是奴婢…”映雪道,“是映雪的福气。”
“映雪,朕倒觉得,你画的比朕好多了。”承景将所有的笔都放进了笔洗中洗干净了,一一挂回笔架,方道,“朕从来没画过江雪图,脑中只想过涛江万里,卷起千堆雪,却从没想过平江雪景。你厉害,能想到如此的意境。”
“回皇上,”映雪解释道,“映雪是冀州九原郡人。九原郡水波浪宽,平日涛涛,可到了数九之天,就剩平江映雪青苍苍了。”
“原来如此,”承景恍然大悟,又赞叹映雪的诗词,笑道,“原来映雪你亲眼见过。”
“映雪有幸。”映雪浅笑道。
承景拿出笔洗中最后剩的两支笔,塞了一支在映雪的手中,道,“不如我们共画一幅,可好?”
芭蕉翠绿,菡萏清香,细水长流。
映雪颔首笑道,“映雪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