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菀青?”
“兰陵萧家,祖上也是跟着圣祖打天下封过侯的人家,向来安分守命,重孝重礼,当年朝堂上仗义真言才被兴帝罚在兰陵呈县思过……”
“公主想说甚么?”
“萧家欲与李家求姻。”书颜挑起明眸,道,“萧顺皇上已经见过了,那姻缘便是萧大人的幼妹,萧九仪。”
“我缘以为要进了天京她才来。”如意道,他知道献恭和萧家的联姻,也知道萧家待嫁的这个女儿便是萧九仪;不禁暗自腹诽这萧九仪真是凤凰的命。
“早生贵子,不好么?”书颜笑道,按缘来的计划,萧九仪确实是直接进京见献恭的,但现在献恭驾崩,书颜与萧家父子合计,早安天命为上——书颜不想失去萧家的支持,萧家也不想失去这个凤飞九天的机会——两下相宜。
“皇上,恕菀青直言,”书颜不喜欢如意这种无力的不满,微微正了正神色道,“既然先皇指了您做皇帝,那便该不负先皇恩典,好好做这皇帝。”
“如意是兴帝之子,虽未承欢膝下一天,但父皇的天下理念如意还是知道的。如意也想要天下布武,九州同兴。但是,公主,这皇后?”
“还有妃。”书颜道,“先皇与大宛结亲拿了大宛多少好处?大宛背靠大周又得了多少平安日子?如今你登基,大宛会放着好好姻亲不结,靠山不附?大宛的公主择日便会送进燕京了!”
“凛然妃呢,她在哪儿?”如意后退一步,脸藏在了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书颜提起了大宛方让如意想起还有这么一人,献恭出事后便没见过她了,甚至在献恭殡礼那天,凛然都没有出现。
“在我那里。”书颜慌了神色,小声道,“皇上放心,既在我这里,便不会出甚么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凛然怀的可是献恭的孩子,若是皇子,又有书颜这个菀青帝姬和燕国的支持,再加上兰陵的中央军和各郡国,自己有萧家的姻亲又如何?皇位被取而代之也只是一念之差的事。
书颜抬头,静静地看着如意——这个她一点都不熟悉的男人。他皇子出身,从小隐姓逃亡,在这乱世中年少参军,不露锋芒,救过献恭,也救过自己,他有他的理,有他的忠。女儿念理喜欢同他玩,他也从来没在军中有过甚么非分不敬之举,他没有恶意,但是他,一个未经尘世的少年,心藏大善,能做好这个皇帝吗?
如意的脸渐渐模糊。
书颜出了门,方才好容易暖起来的身子立刻冷了,白芷抓着书颜的手,只觉得有些颤巍,明明仍是花信年华的书颜,却有了风烛残年一般的无力。
“我要保住凛然。”书颜身子颤抖,喃喃道,“这是恭儿唯一的孩子。”
“公主,您太累了。”
头顶夜灯摇曳,烛火明明灭灭。
“没事。”书颜抬头望向屋角下的天空,月中桂树飘落,道,“是个女儿,一定是个女儿……还是女儿好,生女犹得,嫁比邻。”
几日后的夜晚,如意走在回房的路上。
他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旁人对自己皇上的称呼,他的父亲兴帝,曾经也是这样,站在高处受大家的跪拜的,但是自己还做不到像父亲那样。
究竟怎样,才能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乾纲独断,振兴百废?
房中安神香袅袅,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凤冠霞帔,绣着囍字的帕子盖着她的头,亦盖住了不安和恐惧。
如意知道,这就是书颜所说的大宛公主,也是自己的妃子。大宛王除了凛然外没有适龄的女儿,便挑了一个宗室远亲,据说她是里头年龄最大的。
但是哪里大?
如意掀开帕子,一张童稚的脸抬头看他。额前的刘海儿被束起,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薄唇点绛,翠眸顾盼。
估摸逃不出十二岁。
“你多大了?”
“十…十五。”女孩道。
金丝累成的凤冠缘是书颜的,沉甸甸的,压得女孩有些驼背。
可笑,如意暗暗不满,这女孩哪里会有十五岁。
“叫什么名字?”明光渡影,如意伸手为她解开凤冠。
“凛熙。”女孩子道,“公主说了,奕叶熙…熙……熙。”
凛熙恭敬地答着如意,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躲避如意的动作。
“奕叶熙隆。”如意语音轻柔道,“你别怕。我只想解开你的凤儿,你不用那么重了。”
凛熙听罢方停了动作,凤冠解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意看她可爱,却又心疼她,便道,“我不动你,我去外屋睡,你一个人好好地在里屋。若是怕黑,蜡烛便不用吹了。”
“好。”凛熙眨着眼睛道,既不谢恩也不行礼。
如意没有计较,抱了被子就去了外屋。
——
北风萧萧,夜晚隐了星和月,黑暗张开深渊的巨口,吞进一片疏林。
黑林中三五个人正策马奔驰,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少年。他们皆蒙着面,伏低身子尽量减小颠簸,顺着林中的小路寻觅官道。
那黑衣少年明显不擅骑马,可他却不敢停歇,更不敢在官道上停留太久,尽管他的包里藏着一份盖了庄国玉玺的文书。
他要尽快,到达燕国。
因为维正要亲自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献恭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