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要拜师,天行认为这只是西方的师徒关系。
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九月,于是摇头道:
“你看看我,跟你一样,也是格鲁大师的弟子,放着那么多优秀的老师不拜,偏要来做我的徒弟,你想学我身上的什么本事?”
九月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肯定还有许多厉害本事,以后再慢慢学,有的是时间。”
一直以来,天行都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行踪,他当然不会怀疑九月要刺探他的秘密。只觉自己此时收徒大为不妥,便道:
“你要学什么东西我可以教你,拜师就大可不必,做我的徒弟会给你惹来麻烦。”
九月却满不在乎道:“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还在乎那些麻烦吗?反正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天行制止道:“这样可不好,格鲁大师也是我的老师,咱们该以兄妹相称。”
“这件事已经征求大师同意了,你放心吧。”九月看出天行的心思,急忙解释道。
既然格鲁大师不介意,天行也懒得去管那些中土的规矩,问道:
“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九月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开口道:
“我暂时也没想到,想到了再说吧,以后我要搬到你这里来。”
对于这个小女孩的请求,天行也颇感莫名。
但是学宫之内,男女同居也并非奇事,况且只是个七八岁的女童,所以天行也未去阻拦,只道:
“随你,不打扰我清修就行。”
就这样,天行身边多了个半大女孩儿,二人时常一起出行。
九月一直管天行叫老师,周围人也不觉奇怪,天行也就习惯了。
天行仍然日复一日地回想参悟,想要从自己那贫乏而短暂的人生中寻找一些闪光。
然而结局总是让其失望,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味中,他已近乎麻木了。
想来想去都是那些危险关头,经历过的一场场大战,一次次挣扎的场景,久而久之,一种枯燥的虚无笼罩着他。
他只觉自己的生命里只有那些打打杀杀,只有逃亡与生存。
人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虚无与孤独,他眼神空洞,行动也变得无精打采。
未来如苍茫茫戈壁,如灰蒙蒙天空,他失去了目标,更不明白自己坚持的意义。
秋去冬来,大漠上开始刮起凛冽的寒风,这几年来,天行始终难以适应大漠的天气。
虽然他已是天仙之体,不惧寒暑,但是他仍然很难做到别人那样不论冬夏泰然处之。
相较于炎炎夏季,他更喜欢冬天,喜欢寒风扑面,卷起衣衫。
喜欢肆虐的冬风吹过树梢,带走片片飘零落叶,大漠的冬天很冷,但不会像中土那样下雪。
天行喜欢站在高处眺望茫茫大漠,灰蒙蒙的沙尘遮住了天空。
九月已经裹上了家里送来的冬衣,站在屋顶看着天行,微微皱眉,然后摇摇头。
她实在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每天都要到屋顶看那光秃秃的戈壁与天空。
难道这也是一种高深的修行方式吗?
其实这并非什么修行方式,只不过每到冬天,那股寒气总是会唤醒一些久远的回忆。
就好像一句话,一种味道就能将他的思绪拉回许多年以前。
童年时与父母一起的天伦之乐,少年时在金阳谷的青葱岁月。
后来进入无极派,与师兄师姐们一起的快乐时光,一件件都涌上心头,他的记忆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在那一次次惊心动魄之后,是一颗坚定而勇敢的心。
穿过层层剑气,冰冷的杀伐背后,生命依然有闪光点,除了虚无,枯燥,孤独之外,生活同样会给予他丝丝温暖,短暂的平静。
而那些温暖与平静,正是生命之光,亲人,朋友,师长,一次次为他点燃这样的生命之光。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人,一样的孤独虚无,一样的身不由己而又惊慌无助。
他们的生命里没有光,这个世界也将失去它的光,变得冰冷而毫无生气。
一路走来,天行看清了万物的本质,天地由合而分,生命从无到有,由生而灭,都不过是大道运行中最平常之事。
一代代强大的生命站起来又倒下去,不断换代更迭,这就是生命的规律。
对于强大的修士,神仙而言,凡人那区区数十年生命实在太短。
与亘古不变的天地大道相比,人的生命只是微弱的一粒尘埃,而他,并不想只做一粒尘埃。
就这样想着想着,天行又开始入定了。
他时常在屋顶一入定便是几天。
九月看着天行这样坐在风沙里,面容渐渐变得憔悴不堪,头发也变得灰败枯黄。
几次都想叫他回去,然而又记得格鲁大师的话。
“他破关在即,此时天人交战,正是紧要关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打扰他。”
不得已,九月只能静静守在一旁,天行这一坐便是两月。
格鲁大师来过三次,每次都只是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便走了。
大漠的春天来得晚,三月过半,屋外树木方才吐露新芽。
凛冽的寒风被暖阳春风所取代,虽在大漠,亦有万物逢春的生发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