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赤盏晖手执宝剑闯了进来,一把抓住陈仲达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贼寇,还认得我吗?”赤盏千户瞪圆了眼睛问。
陈仲达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
“昨夜让你侥幸逃脱,今日你倒送上门来了。”赤盏千户大笑说,“哈哈哈,吃我一剑!”
赤盏千户举起手中的宝剑欲砍陈仲达,泰不华大喝:“千户,不可造次!”
白景亮上前阻拦说:“千户,他是来送降书的。”
“送降书?”赤盏千户冷笑,“嗤,哪里是送什么降书,分明是进我营寨,刺探军情,吃我一剑。”
赤盏千户举剑又砍,白景亮上前夺下宝剑。
“千户,不可杀他。”白景亮说,“两军阵,哪有斩来使之理?”
“唉!”
赤盏千户长叹一声,松了陈仲达衣领。陈仲达腿一哆嗦,差点瘫倒。
泰不华说:“送他回营。”
侍卫送陈仲达离开帅帐。
赤盏千户余怒未消,上前一步说:“达鲁花赤大人,刚才那贼寇分明是来诈降,你……你怎能就轻易相信?”
“是呀,大人。”白景亮也上前说,“方国珍反复无常,屡次归降,屡次反叛,不可轻信呀。”
泰不华神秘一笑,说:“方国珍是何等人,我岂能不知。”
“大人既知其人,”白景亮说,“那……为何还轻信其言?”
“不是我轻信,实乃无奈之举呀。”泰不华说,“眼下四面援军未到,围而不歼,恐生变异,我需与其周旋拖延,以待援军。”
“噢。”白景亮、赤盏千户豁然开朗。
陈促达回到义军帅船上,把泰不华索要凭据之事,详详细细向方国珍做了讲述。方国珍大怒,啪的一声,把手掌重重地拍在帅案之上。
“岂有此理!”方国珍满脸怒气,说,“别说巨舰百艘,一艘也没有!”
帅案一侧刘仁本端坐,面无表情;另一侧方国璋、方国瑛等人义愤填膺,目光正注视着方国珍和帅案前的陈仲达。
“泰不华说了,”陈仲达说,“没有凭据,仅凭一纸降书怎能令人信服。”
“不信服又如何?”方国璋说,“本来就无须归降,我十万水军还惧怕他不成?”
“二将军说的对,就凭官军那点人马有何可惧?”方国瑛说,“我这就率弟兄们杀过去,踏平官军营寨。”
众将军纷纷说:“对,杀过去,踏平官军营寨!”
方国珍舒了口气,看了看刘仁本,刘仁本仍面无表情。
“先生为何一言不发?”方国珍问。
“主帅想听什么?”刘仁本问,“激奋之辞还是慷慨之言?众将军之言足矣,何须我刘仁本再多言。”
方国珍看了看众人说:“诸位将军暂且回营,等我号令。”
众人齐声答道:“遵命。”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方国璋看了看刘仁本,欲言又止,忿忿地瞪了一眼,随众人离开。船舱内只剩方国珍和刘仁本二人。
“众将皆已离开,”方国珍说,“先生不妨直言。”
刘仁本说:“以我义军眼下处境,是战不能战,退不能退。”
“嗯。”方国珍点头,略表赞同。
“战,不能确保获胜;退,水道已被阻塞。”刘仁本说,“如今我义军惟有一条路——降。”
“降……”方国珍烦恼地说,“降,可泰不华要以我百艘巨舰做凭据……”
“这又如何?”刘仁本说,“他泰不会想要百艘巨舰,那就答应奉送与他。”
“奉送与他?”方国珍瞪大了眼睛问。
“不错。”刘仁本说,“不与凭据,泰不华岂会信服我真降?”
“巨舰都送与他泰不华,”方国珍说,“那……我义军岂不任其宰割?”
“我说送与,并非立即送上。”刘仁本说,“果真现在送与他,反而令其生疑。”
“噢。”方国珍笑着说,“先生之意是暂且应允而已,并非实送。”
刘仁本神秘地笑了笑。
“先生果然妙计,明日我这就命陈仲达再去周旋。”方国珍大喜说,忽然想起什么,问,“哦,先生,仲达再往,我义军是否也应索要凭据?”
刘仁本微微一笑,说:“理应如此。”
官军帅帐内,泰不华坐于帅案后,总管白景亮、千户赤盏晖坐于帅案前,三人正在商议义军归降之事。
“巨舰百艘,等于方水军十之七八。”白景亮说,“达鲁花赤大人这要价可不低呀!”
“他方国珍既然主动归降,我何不信口开价。”泰不华大笑,“呵呵呵。”
“这个要价……”赤盏千户说,“方国珍会答应吗?”
“不管他答不答应,”白景亮说,“他方国珍昨夜肯定不能安眠。”
“呵呵,”赤盏千户笑着说,“可不,这是要他动他方国珍的老本。”
“无论要价是高是低,方国珍都不会轻易答应。”泰不华说,“他也在与我拖延周旋,若不出我所料,他的使者已在通往我营寨的路上。”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来言降?”赤盏千户问,“何不痛痛快快打一仗?”
“战者多端也,”泰不华说,“攻伐是战,媾和亦是战。媾和之战更为纷繁多变,准备应战吧。”
“嗯。”白景亮、赤盏千户点点头。
早晨,江水盈盈,倒映着朵朵白云。江面,一只小船缓缓划行,陈仲达站在船头。小船向官军营寨慢慢驶来……
官军营寨,上演着一幅幅谈判场面:泰不华时慷慨陈辞,时而怒目喝斥……陈仲达巧舌如簧,百般狡辩……
傍晚,半江残红,水流有声。江面,一只小船缓缓划行,陈仲达站在船头,小船慢慢划离官军营寨,划出水纹,翻成跳跃的金鳞……
泰不华发出的军情文牒,正传往各路府。
古道两旁,松柏参天,枯藤缠络。覆满青苔的石板路上,马蹄翻腾。马背上,一名军士身背文袋,在纵马驰骋……
马驰如飞,惊起林中群群飞鸟……
驿站外,驿丞、驿卒牵着一匹马在路边等候。马蹄声急促,路的尽头,一区匹快马由远而近。到了驿站,马背上的军士翻身而下,驿丞接过缰绳,马已全身汗水,驿卒把新马匹递上,军士又跨上马背,一甩马鞭,疾驰而去,路上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