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闷,又无奈。
漫天飞舞的烟花和不停燃放的鞭炮,在这黑夜里更加亮眼。一明一暗,衬托明显。
唐初只觉得这是最后的狂欢。
直闹到后半夜,大家意兴阑珊, 在花园里燃气一堆火。围着篝火,大家在畅想未来。
未来?她觉得这个词太过长远。未来,全是不确定的。
春节期间,白霜闲来无事,来找她。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两人坐在二楼的平台上,喝着咖啡。
“阿初,开学复课你还去吗?”
“不去了,我们这专业,最后半年上不上都无所谓。实在不想听那些老家伙讲中庸,太过迂腐。应该如胡老师那样,激进昂扬。刺激我们这一代,救国救民,匡扶天下。”
“我也不去了,准备找工作补贴家用。”
“需要我帮忙吗?”
白霜摇了摇头。
“白霜,不要沮丧。苏轼不是说过吗?诗酒趁年华。”
说完两人就开始复诵这首词。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现在没有茶,只有咖啡。”
用咖啡致敬,致敬这四年大学同窗的情谊。
梧桐花开时,唐初最终还是要走了,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城市。
临行前,她询问了唐公馆所有人的意见,是走是留,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不出意外,只有两个无父无母的丫头选择跟他们一起走。剩下的人,唐初给足了银元和衣物。
“大家不舍家乡,我理解。只是,去乡下也好,去附近的城市也罢,千万不要留在南京。这里是国都,一旦战争爆发,这里只会比别的城市惨烈。就算是国民政府负隅顽抗,也挡不住空袭。所以,千万千万珍重自身,远离这里。给你们的银元,足够在别的城市稳住脚跟。”她言辞恳切,一再叮嘱。
战乱既起,不分男女,不论老友,不辨国籍,大家都会在这人间炼狱里,百般煎熬。
南京作为国都,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他们仍可以暂住在这里,决定离开前,把整个府邸的电路切断。
分别在即,万分难舍。唐初力薄,无法呵护周全。
运输的车队,她交代给白霜,有需求尽管吩咐。在此期间,运输队的人可以接私活,补贴家用。
她费尽心思,唯恐自己漏掉些细节。
唐公馆的人安排好,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朋友。劳大哥一家三口,选择跟唐初一起走。
华医生有职责在身,选择留下。
临行前,她去了自己常去的店铺,在南京的大街小巷穿梭着。她真的不喜告别,又不得不告别。
把这一切镌刻在自己脑海里,永恒地刻录在黑白底片上。
很多年之后,唐初都记得她离开南京那天的场景。唐公馆门口的那条路上,梧桐花开的极好。火车鸣笛,缓缓驶离车站的那一刻,她落泪了。
南京站在身后,越来越远。
火车上,她看着刚买的外文书籍,翻开的那一页,久久未动。
青禾给她沏了杯茶,让她先睡一会儿,这一路得好几日坐着。
闲来无事,唐初也只能看书打发时间。劳大哥一家在另一个包房,紧挨着。
火车上餐食难吃,她早有预料,提前备了些吃食。每次进站,梁伯都会差人再去买些。
火车上吵闹纷乱,她这节车厢倒安静。唐家的护院就在门口守着,六个小时换一班。
无聊至极,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学了刺绣。只是成品实在不佳,绣的不成样子。她较真,还是一针一线的绣完整,还在右下方绣了一个初字。
这倒是打发时间的好法子,几日路程,她成功地有了一件成品。
缓缓放慢速度的火车,进站了。四周都是陌生的语言,嘈杂纷乱。先把随身带着的行李送下车,没有那么拥挤的时候,她才慢慢地从车厢走出。
她逆着光走出,看见站台上站着的唐宋,高兴地说不出话。
青禾在她身后,唐宋跑到车前,扶着她下了车。
兄妹二人静静地拥抱着彼此,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
“阿初,好像变高了。”
“二哥,我都多大了,你别揶揄我了。”
“阿初,也变漂亮了。二哥想好好听听这两年,你独自在南京的生活。恐怕梁伯这两年没少劳神费心吧?”
梁伯就跟在后面,只笑笑不言语。“阿初可听话了,是吧,梁伯?”
两人在前面走着,亲密无间。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车站回了云水街。
重回老宅,父母、大哥一家都在老宅等着,一家人终于团聚。
唐三小姐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