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一身破烂,头顶鸡窝,灰头土脸地怒瞪着一众侍卫。
几个侍卫当机立断,打算来个先斩后奏,何子鱼厉喝道:“都给我站住!”
他愕然望过去:“舅娘,你怎……”
“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吧?全因为司马峥!”温舒愤恨地咆哮道,“他不仅杀了詹屏他们,还……”
利箭自何子鱼后方射来,越过他头顶,径直奔向温舒心口,温舒躲闪不及,倒地时几乎被心口上的血洞痛死过去。
她死咬着牙,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道:“何念,没了——”
然而一群侍卫在何子鱼扑上去时立马训练有素地将他带远,温舒的话,终究没能达到他耳边。
她凄凉的张了张嘴,惨笑一声。
聂昂这小外甥,命里带煞。
“放开!”
何子鱼红着眼将侍卫大力撕开,但他身体被司马峥豢养太久,已变得羸弱无力,跑出去两步又被抓住。
一声金铁哗响,他抽出了侍卫腰间的长刀,发狠劈出条路。
侍卫们确认温舒已经死了,这才退避开。
何子鱼狂奔过去,扑到温舒身边将她晃了晃:“舅娘,醒醒,你们都死了啊,快带她去疗伤啊!!”
谁也没敢过来,最后莫广南缓缓来到这歇斯底里大哭的人身边,像只默不吭声的小狗。
何子鱼抱着温舒僵冷的身体,撕心裂肺的仰天哭道:“我做错了什么啊?!”
“我做错了什么?!!”
莫广南望着对方悲哀惨痛的脸,又看看死去的女子,随后把目光移向那片密密麻麻的坟。
他窒息了。
外面的何念尚不知情况如何,这里,静静地躺着何家人的尸骨。
昨日先生突然有感而发的诗句,他懂了。
赵玠望着书案上熟睡的人,轻声道:“穆陵多枯槁,悲风摧遗孤。”
满门皆零落,生者独何如?
莫广南苍白的想:“要是连何念也死去,这人就真成丧门星了。”
凄厉的哭声搅得他五脏像被移位,他酸涩地抓着何子鱼的袖子,却连给对方安慰的勇气都没有。
四野愀静,后日便是清明。
何子鱼将温舒抱到家门口,火化后装进坛子,拉上他以为的何念,眼神空洞地望着疾驰而来的人马。
马蹄震耳欲聋,司马峥身上沾了别人的血。
何子鱼将小孩紧紧护在身后,双目猩红地瞪着司马峥。
有两个侍卫在出事后就跑去跟司马峥交代了具体情况,那时司马峥正在杀人,他望着和善的御厨大叔一改常态、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听着两个侍卫的声音,有点好笑。
今早大早上就有人来,说何念断气了。
唐大叔因为唐门的事,今早给何念下了毒,御医们无力回天,只能叫他节哀。司马峥并没有太生气,但他怕唐老头对何子鱼下毒手,所以率人围剿。
“我要去琅中——”何子鱼寒声道,“叫你的人滚开。”
围在周边的侍卫们静等着司马峥的吩咐。
司马峥在马上看他良久,淡笑道:“琅中路远,你不能去。”
何子鱼充耳不闻,提着刀往前。
司马峥朝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马缩小包围圈,他跳下马背,来到何子鱼身前,挡去劈来的利刃,将对方逼至墙角。
身边有个小孩,手中有个骨灰坛,何子鱼并不敢大动作,与他左支右绌的情形相比,司马峥要从容得多。
最终穿鞋的怕光脚的,长刀被人挑去,何子鱼哆嗦着抱紧怀中坛子。
“你会遭报应,”他颤声向对方说道,“终有一天,活着本身便是你的地狱,而你无法为自己择定死期,就像此时此刻的我。”
司马峥将坛子夺过去,交给侍卫:“带去琅中好生安葬。”
他牵着对方的手,向小孩道:“阿念吓坏了。”
莫广南面无表情,任由对方将他们带回宅子。
从此整座宅子被严加守卫起来,何子鱼当了几天行尸走肉,又强打起精神,每天去陪小孩念书。
他只有何念了,所以格外在意这个珍宝,司马峥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漠视了。
这样漠视了一年后,司马峥终于爆发了,将他摁在床上施暴,狠狠撕咬他的身体,扇他耳光,例行强【暴。
何子鱼毫无反应,他默默忍受完,司马峥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看我一眼吧,求求你……”
这夜过后何子鱼头发就全白了,他站在阳光下,透明得像要消失一样。司马峥躲了他三个月,然后从外面带回一个少年。
少年双眸灵动,怯生生的,乍一看跟他很像,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被司马峥养在侧院,若不是为了找孩子,他压根不会来这边。
他的孩子怒目瞪着少年,手里拿着块大石头,小身板一鼓一鼓的。
何子鱼将小孩手中的石头扔掉,看向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少年。
“叫什么?”
少年怯怯地抬了抬眼:“何、何玉。”
他其实叫关子孟来着……
何玉是司马峥给取的,司马峥给他爹治病,所以他今后就叫何玉了。
那白发的绝色美人点了点头:“这名字衬你。”
何玉没察觉到敌意,他知道这宅子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司马峥让他别乱跑,他就不敢乱跑。
但少年人都有点好奇心,越是不让乱跑乱看,就越抓心挠肝。
那两人走了,他爬起来,悄悄撵去,扒在门边目送两人走远。
莫广南气得一颤一颤的,他心疼地望着何子鱼的满头白发,没忍住哭出了声。
“怎能这般对你——”
何子鱼静静看着他,须臾一叹,蹲下身去,将小孩背起来。
“阿念不哭,爹会一直陪你的。”何子鱼轻声道,“阿念乖啊。”
莫广南心脏抽痛。
“可我不是你的阿念——”他心想,“说不定她早就死了。”
但这人只有何念了,要是他和盘托出,这人会怎样?
他不敢想,不由自主的抱紧对方。
其实他也只有这人了。
“爹——”莫广南哽塞道,“终有一日,我会救你出去——”
何子鱼不敢想,他因为父母的死因,生怕何念也被人毒死。
“阿念莫怕,”他笑道,“爹没事。”
暗角里的侍卫把今日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的上报,司马峥静静听完,哑声道:“将何念关去别院。”
区区一个替身,竟然真扮上瘾了。
谁都别想带走何子鱼。
他一想到何子鱼毫无生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气喘,要吃药才能缓解过来。
时隔三月之久,当他再次跨进何子鱼的房间时,突然近乡情怯般畏缩不止。
“咳咳——”
屋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司马峥连忙进去,一眼看到对方唇边的鲜血,他身子像被雪泥冻住。
何子鱼扶着床沿,听到慌乱的脚步声时他没搭理,继续将喉管里的鲜血吐完,终于好过了一些。
司马峥惨白着脸,颤手扶他,他将对方的手推开。
“无碍。”
他还没弱到要死的程度,且何念那么小,他再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死。
司马峥即刻叫来大夫,大夫捏着脉沉吟片刻,让何子鱼看开点。
何子鱼:“你来当我试试。”
“呃,你吃穿不愁……”大夫瞅瞅司马峥,微微一笑:“还有这般俊俏的郎君作陪。”
何子鱼悠悠的看着对方:“送给你。”
大夫满头大汗道:“你敢送我可不敢要啊。”
这家伙动不动就要杀人满门的……
为了防止何子鱼再生出那种念头,他连忙奔下去煎药。
司马峥守在床边:“我以后不会逼你了,偏院那个人你也看到了,今后我有需求就找他。”
何子鱼都那么多男人,他也找一个,并不为过吧?
何子鱼求之不得。
这晚司马峥没留宿,他大字躺在床上,一夜睡到天亮,次日拎着小糕点去找何念,但书房空无一人,连先生都没在。
他愣了愣,问丫鬟:“人呢?”
丫鬟一头雾水道:“我不知道啊。”
说完就去问管事,管事回道:“送走了。”
何子鱼浑身冰寒,抓着管事袖子道:“哪去了?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管事将他的手撕开,笑吟吟道:“公子,您不消管这些,家主说了,今后每月十五见一次。”
“司马峥在哪?”
“家主出去了,”管事道,“带玉公子散心。”
管事看着他眼底染上血丝,不由得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人,弄成这样。”
满头白发,看着就吓人,家主会喜欢才怪呢。
他热心道:“我知道一种能着色的药剂……”
没说完何子鱼就走了。
何子鱼飘回屋里,猛不定又吐了口血,丫鬟们手忙脚乱,赶忙叫大夫,一连十天,两个大夫轮流值班,跟一伙丫鬟守在房间里,汪汪的血水端了好几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