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贞洁大于一切，若白贵妃母子铁了心要毁了叶玖兮，要么叶家能一举将他们拉下水，要么，便只能派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大皇子一日不娶正妃，叶玖兮便一日不出府吗？
一时间，所有人皆屏气凝神，沉默了下来。
身为叶府嫡女，叶玖兮这些年在京中颇有才气，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更是不知何几，若是就这般被毁了名誉，叫她们如何甘心！
“那便嫁人，嫁给让大皇子也必须退避三舍的人。”
珠帘晃动，首先出现的是一只雪白滑腻的柔夷，紧接着珠光一闪，清冷的少女款款走了进来。
她生的极美，一张瓜子脸又尖又小，眉眼如画、眸若星河，宛若那不染尘埃的月下仙子，带着一股子疏离淡漠，透着几分朦胧的距离感。
“祖父，我心中已有主意。”外人面前，叶玖兮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可在府中，她只是备受呵护，被长辈娇宠着长大的叶家大小姐。
默了默，叶首辅素来知晓叶玖兮是个心有沟壑的孩子，若非这一副女儿身限制了她，如今的她，怕是已然做下了一番功绩。
“你们都下去吧，颜颜留下。”若说叶首辅此生最满意的小辈，当属林婉颜与叶玖兮，他慈爱的看着二人，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叹惋。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终究是太苛刻了。
“表姐。”心中难过，林婉颜拉着少女的手，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
一想到她家天仙似的美人儿被大皇子惦记，她便恨不能一拳捶爆他的狗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诚是必杀技，但一个人的真诚，是杀必！
她看大皇子，便是那等传说中的人物！
红润的唇角掀起一抹细小的弧度，瞧着小姑娘忿忿不平的模样，叶玖兮心尖一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小手。
“祖父，若是别无选择，不若与太子联姻。”
他们早早便站在了太子一方，若是嫁给他能够解决此次危机，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嫁给太子不仅能让两方关系更紧密，还能让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文官尽快选择阵营，使朝中局势日益明朗。
而且，天下学子半数出叶家，叶首辅的号召力，那可不是吹得。
“莫要浑说，如今的情况还未艰难到用你的婚事去平息事端，白贵妃母子若是步步紧逼，拼着两败俱伤，老夫也断不会让他们好过。”
逼急了他，他便索性大张旗鼓的支持太子。
“不错，太子已得到了我们几家的支持，联姻委实没有必要。”林婉颜不是没想过这种法子，可对叶玖兮来说，太不公平了。
皇室的争端，最后却要用她的婚事作为筹码，白贵妃与大皇子，其心可诛！
轻笑一声，叶玖兮眸光轻颤，一身冰冷气势宛若冬雪消融般，瞬间露出了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祖父，这是我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你们细想，若白贵妃与大皇子表现出了对我的满意，满京城中，又有几人敢娶我。”
不管怎样，大皇子都是皇家血脉，在夺嫡之争尚未落下帷幕之前，谁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娶一个定时炸弹回去。
而以叶玖兮现在的年纪，恐无法拖至夺嫡之争结束。
所以，思来想去，嫁给太子才是最稳妥的。
“我并非将自己的婚事做儿戏，嫁给太子，既能为他增添助力，也能保住所有人，还请祖父成全。”
她心中自有万般筹谋，可以女子之身实施起来，不免太过困难，可若是站在那最高处，手握权柄随心所欲，这样的日子也并非不能接受。
“祖父，你知我心中抱负，儿女情长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如此选择，亦是我心中所愿。”
女子的世界并非只有男人，既然无法明哲保身，那便想法子将敌人踩在脚下，况她相信，自己定能与太子相敬如宾。
她不爱他，也不会同他后院中的女人争宠，若太子需要，她愿意当一个合格的摆设，只要，他能够给她足够的尊重与体面。
“颜颜，若异位而处，为了家族亲人，你亦会如此选择，对吗？”
迎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目光，叶玖兮摸了摸她的脑袋，虽是询问，可却带着浓浓的笃定。
会吗？
她想，答案是肯定的。
作为府中嫡女，她自出生起便受到了所有亲人的宠爱，不仅如此，她的成长，亦离不开各种资源的浇灌。
她生于斯长于斯，若有朝一日需要牺牲她保全侯府上下，林婉颜定会奋不顾身。
这是她的责任，退无可退！
思及此，小姑娘不再相劝，不过，这气氛是不是太沉重了些，人皇后母子，可也在暗戳戳的肖想叶玖兮呢。
额角跳了跳，林婉颜颇有先见之明的躲在了叶玖兮身后，紧接着探出小脑袋，默默举起了小手，“那什么，你们就没想过，白贵妃为何会突然算计表姐吗？”
“皇后欲为太子挑选正妃，表姐亦恰在其中，想来便是因为如此，白贵妃才会先下手为强。”
叶家乃清流之首，只要得到叶首辅的支持，朝中大半文臣都会瞬间倒戈相向。
太子与大皇子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眼看着皇后要打破平衡，白贵妃焉能坐得住？
所以她才会出言试探皇上，即便不能为大皇子求来叶玖兮，也要绝了皇后与太子的念想。
静——
颤了颤嘴角，叶首辅十分艰难的将目光落在了林婉颜身上，尽管他多年阅历，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便是神仙来了，也要被这小丫头气的倒仰。
“你怎得不早说！”
“您也没问不是。”小声嘟哝了一句，林婉颜心虚的眨眨眼，立刻对叶首辅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
“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外祖父莫怪。”她原以为他们知晓此事，没想到竟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也对，宫门大开时，才有人向外传递消息，而坤宁宫一向被皇后治理的极好，除却少数几个能够探得消息，其余宫人断不会主动说什么。
若不是昨晚欧阳靖顺势提了一嘴，林婉颜也不会如此淡然。
所以——
双手交叉护于身前，小姑娘紧张的吞吞口水，讪笑着向后退了一步，“外祖父，你们怎么了？”
消息交换有误！谁能想到安王妃与叶家的情报网竟还比不上欧阳靖，真不是她隐瞒不报来着。
“你这丫头秘密不少，说说，你是如何得知皇后欲选太子妃？”
此事非同小可，若皇后真动了心思，朝中不会半点风声都没有。
迎着叶首辅深邃戏谑的目光，小姑娘硬着头皮顶住了。
林少卿与林烁舟已经很难搞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化身老顽童的叶首辅，欧阳靖还是上吊来的快些。
“咱宫里，有人。”挺着小肚皮，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迈着王八步得意洋洋的走了几步，耍宝的样子，立刻逗笑了叶首辅与叶玖兮。
“你不说老夫也猜得到。”臭小子，竟玩起了迂回战术，绕过岳父搞定外祖父，这一招，好使！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叶首辅递给林婉颜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缓缓将视线落在了皇宫的方向。
只要皇后与太子有意便好，否则倒像是他叶家的姑娘上赶子嫁入皇家，不过，便是双方都有意，这门婚事，也不好办呐。
“既然大皇子与白贵妃有如此闲情雅致，老夫自然要回报一二。”
略显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叶首辅拍拍衣袖，借着动作的遮掩，顺势将桌上的牛肉干全部顺进了袖中。
这原是叶老夫人留给小姑娘的零嘴，可他老人家今日受惊过度，需得嚼点东西安抚安抚受伤的心灵。
理直气壮的甩着衣袖，叶首辅似是没注意到林婉颜震惊的眼神，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门外走去。
林婉颜：“……”别的都能忍，抢她牛肉干，绝对不行！
眼见小姑娘撸起袖子便要冲出去，叶玖兮嘴角微抽，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那盘没什么味道，真正留给你的在小厨房，你且随我去吃便是。”
家有吃货，叶老夫人也很无奈，可太医说了，叶首辅需以养生为重，那些个重油重辣的东西，最好不吃。
可奈何叶首辅智勇双全，为了一口吃的，竟在府中玩起了三十六计，折腾的一众小辈苦不堪言，一不小心便没了半月的零嘴。
便是叶一凡等人，也时不时遭老父亲打劫，藏得那点子私房钱，全被叶首辅拿去买了点心肉干。
无法，只要叶首辅不过分，叶老夫人便睁只眼闭只眼，只做不见。
好么，原来她家黑面神，还是个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来着。
姐妹俩对视一眼，一个无奈扶额，另一个眼眸一转，顿生一计。
当晚，迎着自家老妻凶残的目光，叶首辅自觉顶着花盆蹲在了角落。
那麻辣鲜香的肉干，真不是他顺来的！可那玩意当众从他袖中掉出来，叶首辅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老头儿委屈，老头儿不哭！
……
“阿嚏。”
揉揉鼻尖，林婉颜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脚步一转，立刻向着榻上那团不明生物扑了过去。
“嗷！林婉颜，本公主与你势不两立。”
什么纤细瘦弱，都是假的！死丫头看着弱不禁风，娇小可人，揍起人来，可半点也不含糊。
哭唧唧的扶着腰肢，顾飞絮艰难的从被窝中爬了出来，顺势露出了那信息量满满的话本子。
“报告公主！疯批小将军他后悔了，这是京中新出的话本子吗？”
死死憋着笑，林婉颜不断颤抖着双肩，最后竟忍不住抱着软枕哈哈大笑了起来，“公主放心，小将军他定能抱得美人归。”
“林婉颜！”怒吼一声，顾飞絮立刻红着脸捂住了林婉颜的唇，“不准说，我就是闲来无事，才会翻阅一二。”
“唔唔。”眼尾含笑，林婉颜一个劲的点头，在顾飞絮将信将疑的目光下，颤颤巍巍的举起了三根手指。
鼓了鼓腮帮，顾飞絮反手将话本扔的远远地，随即欲盖弥彰的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你怎么来了？大瑜使团明日进京，母后忙着设宴，连母妃也被叫了过去。”
众人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赶在叶非凡吐血之前，勉强完成了学业，自那以后，林婉颜便出了宫，除却请安外，甚少进宫。
死死压着上扬的唇角，为了避免顾飞絮恼羞成怒，小姑娘绝口不提那话本子，不过她今日来，的确有正经事。
“大皇子与叶家的事，你可听说了？”
晦气的摆了摆手，顾飞絮面色难看，重重将茶盏掷在了桌上，“别说了，母后为了此事着急上火，若不是大瑜使团进京在即，定会召叶大夫人与安王妃进宫。”
“那贱人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平白恶心人，叶家姐姐受委屈了。”
他们与白贵妃早已势同水火，寻常见面，不是夹枪带棒便是阴阳怪气，所以咒骂诋毁起来，顾飞絮是半点也不心虚。
“先不说这个，你觉得，我家表姐当得起太子妃之位吗？”
这便是在隐晦传话了，促狭的眨眨眼睛，林婉颜与顾飞絮相识多年，后者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拜托公主殿下周旋一二了。”
作怪的拱了拱手，这些年两方势力若是要交换消息，通常都是由林婉颜与顾飞絮作为中间人。
所以这业务，她俩熟！
红唇微张，顾飞絮愣了愣，转而撑着脑袋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我办事，你放心。”
没想到他们竟还有如此缘分，太子，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