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姚的脖子已经僵硬,泽叔叔像个孩子似的一个小时换了几十个姿势。她只能干巴巴地坐着,顶多跪着或者靠着。
“行了,洗手吃饭了,”袁姨喊泽叔叔,又看了眼谌姚,“你也起来,别拼了。”袁姨陆陆续续地端菜上桌。
“老鸭煲!喝汤咯!”泽叔叔坐在专属的椅子上,高兴地拍拍手,“来,谌姚到我旁边来,来来来。”
谌姚抵不过,搬了把椅子坐到他的一侧。
“鸭腿给你,”袁姨盛汤,扯下一大块放在碗里递给谌姚,“阿姨的拿手绝活,尝尝。”
“我的呢!我的呢!”泽叔叔等不及,一双眼够着汤锅里去。
“这是你的。”袁姨将另外一只鸭腿给泽叔叔,自己的碗里只有翅膀和爪子。
谌姚没说话,她看着泽叔叔的目光扫过袁姨的那份,然后伸手将自己的那份换了过去。
“咦,你干什么?”袁姨坐下,正看到泽叔叔端过有翅膀的那碗。
“我吃不了两只腿,已经吃过一只了。”泽叔叔垂着头,“呼呼”地吹着碗上的热气。
谌姚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袁姨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谌姚解开鸭肝的袋口,倒在了盘子里,用小刀一快一块地切好。
“我好像吃过这个东西,”泽叔叔看着鸭肝有些眼熟,捏了小块放进嘴里,咂巴咂巴几下,“就是那个...那个谁...”
“你最近没吃这个啊.....”袁姨疑惑道,家里很久没买过了。
“那个小妍子,张丰裕家的,”泽叔叔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开始说道,“小妍带我去买好吃的,然后她自己走了,我没找到路,就有几个人骂我。”泽叔叔委屈极了,挥着拳头模仿那些人打他的动作。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袁姨抱住他的胳膊,顺着他的背。
“叔叔,您是在家门口遇到小妍的吗?”谌姚放低声音,语调轻软。
泽叔叔点点头,握紧的拳头又挥了两下。
谌姚眉眼一片冰冷,手上的刀狠狠地朝着鸭肝剁了过去。
原以为张妍只是针对她,没想到她已经坏到如此地步。
..............
下午回家,谌姚的脖子酸疼得厉害。
她贴张膏药靠在雨棚下的躺椅上,兴许是阳光暖人,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谌姚在梦里回到了小学。
徐之岚老师带着他们在银杏树下捡白果,一颗颗的白果砸在地上,臭气熏人。
捡着捡着被谁砸了一下,白果的臭气黏在衣服上。
大家集体反击,相互怒砸一身。
林凡与将臭手抵在谌姚的鼻尖,被她啪的一下打出一巴掌。
两人闹着在操上追赶。
画面转到教室,学校外聘来一位音乐老师,三十岁,留着络腮胡,他热情地介绍自己,大家一起鼓掌。
画面再次翻转,是转来的新同学佳宁,她有着洋娃娃般的眼睛和动听的嗓音。再继续是音乐教室响起的钢琴声,谌姚循着声音过去,看到音乐老师的手搭在佳宁的肩上,笑得诡异极了。
眼前的画面逐渐混乱,林凡与看她时的憎恶眼神,耳边突然“砰”的一声,她跑过去,看到佳宁从二楼跳下去,重重地摔在草坪上。
谌姚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紧缩,环视四周,黑夜已然降临。
她长长地舒口气,站起来跺跺麻痹的双腿,进屋取来吊灯挂上,院子里立即亮堂起来。
金阿姨骑车从坡上下来,自行车直接停在谌姚的跟前。
“太久没看到你了,找你说说话,”她取下挂在车头上的手提包,“那,热乎乎的旺仔。”
谌姚面上一滞,看向手中的牛奶:“谢谢阿姨。”
红色的旺仔握在手里滚热的,妈妈在家的时候经常给她带。回来的时候就会塞进她的被窝。
“客气啥,”金阿姨转身坐在躺椅上,“垫上小被子别说还挺舒服,中午晒晒太阳喝喝茶,挺好。”说完,她摸了摸椅子的把手,左右看了看花盆和正在啃着骨头的小白,目光始终没有落在谌姚身上。
“阿姨,你是不是有话说。”谌姚知道要是没事金阿姨一般不会主动找她。
“哎,我也不瞒你了,下午我在商场看到你爸了,”金阿姨观察着她的表情,“他跟个女的在一起,还带着小男孩。”
“我知道,”谌姚既不惊讶也没生气,“早在他搬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了。”谌姚站在那里,说出的话轻轻飘飘。
“你应该告诉你妈,让她早做打算。”金阿姨神色凝重,叹了好几口气。
谌姚没有立刻答话,她拉了拉身上的棉衣,扯掉卡在拉链头上的几根长发,声线冷冷清清:“不用,我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
手机的音量开到底,谌姚戴上耳机,两首歌来回播放。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琥珀色眸子纯净迷离,樱桃色红唇有些干裂,如墨的黑亮长发披散在肩上,脖子上的项链露了出来,圆润皎洁的珍珠在灯光下发出隐隐的光泽,衬的她周围皮肤越发白皙通透。
她侧过身趴在桌上,一头的乌发统统垂向一侧,露出左眼角下的粉色小痣,隐约透着破碎的美感。
桌角的相框里是她和妈妈的合影,她目光扫过去。
“啪”的一下将相框盖在桌面。
谌姚抬起腿,换了一下姿势,忽而又觉得不舒服。她站起来,坐到床边,两只手撑着床沿,目光浏览着白色墙壁上的点点黑斑。
一直到床头,往下,视线定格在枕头。
她的手缓缓地伸过去,手指发颤,落在枕头上,手指弯曲死死地攥紧枕套。
片刻,她反手伸到枕头下面,摩挲着,头垂得低低的,满头的发掩住了所有的情绪,背脊成佝偻状,明显的上下起伏。
蓦地,脖颈的项链晃了出来,圆润皎洁的珍珠在灯光下发出隐隐的光泽。
谌姚凝视着项链,眼底弥漫着一层雾气。
重重地叹口气,她套上棉衣,穿上袜子,踢踏着拖鞋去院子里。
时间不过是九点多,彻骨的冷冻得她一阵哆嗦。
院子里的吊灯已经关掉,谌姚站上凳去将它打开。
“慢一点。”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